他一米八八的个子,抱着膝缩在浴缸里。她轻轻摸了一下他的手臂,一片冰凉。
已经是初冬了,即便上海还没有冷得厉害,但谁也熬不住在浴缸里坐这么久。
顾见屿的头靠着冰凉的瓷砖,鸦羽一样的睫毛紧紧闭着,时不时轻颤一下,显然是在做噩梦。
黎初从来没有见过他这么潦倒的样子,她感觉心都要碎了,不断地后悔着,那天在剧组的时候为什么没有留下来陪他。
她忍了忍眼泪,用温暖的掌心晃着他,轻声喊,“醒醒”
害怕自己突然出现会吓到他,所以动作尽可能地轻。
服了药物,人会格外嗜睡。
晃了好一会儿,顾见屿睁开沉重的眼皮,看见了她之后先是一愣,然后笑了一下,“这好像不是梦吧。”
黎初笑着说,“恩,不是梦。”
他看起来很疲惫,眼皮明明睁开了,却不由自主地耷拉下来,像是时刻便会因为无法抑制而昏睡过去。
黎初晃了晃他,小声说,“去床上睡吧。”
“恩。”顾见屿点了点头,顺从地站起来,轻轻将手臂搭在她肩上,躺回了床上。
“怎么在浴室睡啊。”黎初没有抬头看他,因为她的眼睛已经红了。
“因为只有在那儿睡得着啊。”顾见屿已经闭上了眼睛。
他太困了,药物的催化让他要么精神百倍,要么陷入几近昏迷的深度睡眠。
见他没再说话了,黎初帮他盖好被子。看到他的手机已经没了电,于是顺便帮他充在床头。
床头摆着几只药瓶,她默默记下药名,正巧看见他杯子空了,于是想要去厨房倒一杯。
刚走开一步,却被他拉住手腕。
“要走了吗我记得你最近好像有个综艺。”
他力气很轻,轻得黎初几乎稍微一挣就能脱离。
这语气也不像平常总是戏弄她时,没精神,没力气。整个人像蒙上一层雾霭,模糊得看不见。
黎初忽然觉得很难过,蹲在他床头低声说,“不走。我跟洪人请了半天假,明天下午才走。”
然后她把顾见屿的胳膊放回被子里,“我去给你倒杯水。”
说着,虚掩上门出去。
穿过走廊来到厨房,她合上推拉门,终于蹲在地上抑制不住地哭了起来。
生怕他听见一点声音,她紧紧捂着嘴,默默地流眼泪。
她没想到曾经那个最爱笑的少年,在她离开的这六年里经历了这么多事。
脚伤,退团,患病,复出。
没有一个是他能选的。
他每一个举步维艰的日子,她又在哪儿呢她总怨他高不可攀,亮得刺眼,又总是站在舞台下,把他当成唯一的光。
可从没想过,他不过就是个凡人而已,他能憧憬的光又在哪里呢。
浑身都是伤的少年,为她默默收敛起自己的万丈光芒,努力转型,低调行走。
他也和她一样,是拼了命才能伸出手够到对方啊。
黎初擦干眼泪,站起身来环视了一圈,发现他的厨房里也跟客厅一样空空荡荡,没有半点烟火气。
唯一的电器就是一个双开门冰箱,里面还有她上次送给他的蛋糕。发了霉,也没舍得扔。
每发现一处新的地方,黎初就鼻尖一酸。
有多少个空荡寂寞的夜晚,他都是在这里度过的呢。
还好冰箱里有冰镇的依云,她倒了一杯回房间,顾见屿已经睡熟了。
知道他一直失眠,黎初生怕搅扰了他,于是安安静静地坐在地摊上,靠在他床边,静静地看护着。
今天晚上轮到她失眠了。
她花了一晚上查阅抑郁症相关的资料,连顾见屿放在床头那几瓶读起来晦涩难懂的药也了解了一些。
只是可惜,民间对于抑郁症的重视程度极为可悲,而专攻抑郁症的医者少之又少,能查到的资料更是寥寥可数。
黎初叹了口气,给王婶发了一条消息,请她去外面买些早餐送来。
还好他橱柜里有餐具,她拿出来摆了盘,也不过才七点多。
她听见卧室门响了一声,于是赶忙顺着走廊过去,看见顾见屿果然已经醒了。
睡了一觉起来,他没昨夜憔悴了。
“洗漱一下来吃饭吧”黎初歪着头看着他,“我准备了好多吃的,有粥、豆浆牛奶很多呢,你看喜欢什么”
顾见屿直接走过来,下意识地轻轻舔了下干裂的唇,黎初赶紧从桌上倒了一杯蜂蜜水递给他。
他不语,接过来扬起头,喉结上下滑动,蜂蜜水全喝完了,才慢悠悠地说,“你做的什么我都喜欢。”
“哈哈”黎初有些尴尬地笑了,“我哪有那本事这都是我让王婶买好送来的。”
“那不是你摆盘的吗”顾见屿轻描淡写地看了她一眼,坐在桌前,轻轻夹起来一根油条。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