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够穿过门缝,被中原中也听见。
“进来吧,中也君。”
守在门口的中原中也依言进入室内,他带上门之后脸上有了一瞬间的惊讶他头一次在森鸥外的脸上看到这种表情。
混杂着无可奈何、疑惑、探究的复杂表情,唯独不存在往日那般运筹帷幄和把握一切的高深莫测的态度。
男人的鬓发垂落在耳旁,他抬起戴着白手套的手交叉在一起,脸上的表情在背后的日光下晦暗不明。
“不用再去追捕初鹿野君了。”他开口,眼睛却没有看着中原中也,而是垂下眼睛,注视着纸条被燃烧殆尽之后留下来的深灰色的灰尘,“那份悬赏令,港口黑手党从即刻起不再出手。”
中原中也隐约预料到了这种结果,但想想和现实的差别还是很大的,他头一次见到森鸥外在其他人手里吃亏。即使惊讶,中原中也除了最开始时也都很好地克制住了自己的表情,没有流露出任何不妥的神色来。
他将圆顶礼帽按在胸前,阖眸向森鸥外微微鞠躬,“我明白了。”
这个命令在中原中也踏出办公室大门的那一瞬间,想必就会立刻让港口黑手党上下所有人都知道。
这一百亿失去了也就失去了,森鸥外倒不至于为这而心情萎靡。这一百亿有是锦上添花的意外之喜,没有也没什么,又不是缺了这一百亿港口黑手党就精英不下去了。
他在意的还是初鹿野来夏。
按理来说,那样的手术留下的疤痕很难完全消除、不留痕迹,就算姑且认为那是治疗类异能力的产物,但十四年前的消失、五年前的突然出现,这一切都显得太过诡异。
在知道初鹿野来夏的名字之后,森鸥外就将他的过往查了个底朝天。很奇怪,初鹿野来夏从出生至今的履历都是完整的,但他却从未表露出任何和异能力有关的征兆,直到五年前来到横滨,他才像是突然拥有了异能力一样。
大多数异能力者会在12岁之前就表露出异能力的端倪来,而初鹿野来夏完全不符合这个规律。
当然,这也可以说成是特殊个例,但森鸥外总觉得有种奇怪的违和感。
明明都是可以用合理的说法来解释的异常,但他就是觉得有哪里是不合理的、违和的,就如同十四年前的那一天一样。
森鸥外缓慢地敲了敲桌面,在缓慢而有规律的沉闷敲击声中开始回忆十四年前的那一天。
那一天,到底发生了什么呢
森鸥外那时才25岁,还没有带着与谢野晶子去实验那个名为“不死军团”的计划。
他其实是不怎么沾染某些带着黑暗的地下生意的,但这不是因为道德感,只是单纯地觉得无趣和没空。
可他不怎么做,并不代表同行的医生不被器官贩卖这样的暴利迷花了眼。虽然比不上直接做贩卖的那一方来的赚钱,但作为负责摘取器官的医生,他也能拿到不少的分红。这些钱的金额可比他的工资要高得多,而且他并不参与贩卖过程,就算哪天点背被抓了,也不会是什么特别严重的罪行。
那天,初鹿野来夏的母亲是早就约好了,要来带孩子“自愿捐献器官”的,但那天很不巧,原本负责的医生有了别的大单子,实在分身乏术,就让同行的森鸥外帮个忙。
那位医生和森鸥外的关系尚可,他知道森鸥外其实没有很高的作为医生的道德心,所以才敢放心地委托他帮这种忙。
森鸥外还记得他去的那天,在踏入做手术的地下诊所之前,他感到了一阵震颤感。但这点震颤感没被他当一回事。
众所周知,日本是个地震频发的岛国,在这里地震简直就跟一日三餐一样稀松平常,森鸥外早就习惯了,因此也没有过多在意这件事。
在踏入诊所的那一瞬间,他感到了一种很微妙的感觉他说不清那是什么感觉,但这种感觉稍纵即逝,快的他无法捕捉到再仔细
思考。
在诊所里,森鸥外见到了客户带着瘦弱男孩的母亲形容枯槁,她说话时的语调颤抖而不自觉地抬高了音调,眼神甚至也有些疯狂。她看着孩子的眼神不像是母亲注视着孩子,更像是在看一个仇人又或是令她感到惧怕的怪物。
不过,哪个正常的母亲都不会带着孩子来“捐献器官”的吧
但这件事不在森鸥外的关心范围之内,他只将这件事当做任务,只需要他做完就万事大吉了。
那个男孩全程都很沉默,一句话都没有说出来,如同提线木偶一般乖乖地躺上了手术台,没有哭也没有闹。
在吸入麻醉昏睡之前,男孩侧过头来看了他一眼。
那一瞬间,森鸥外有了一种强烈的违和感像是被无声的野兽隔着透明的玻璃死死盯住的森然感。
随即男孩就在麻醉药的效力下缓缓闭上了眼睛,彻底昏睡了过去。他睡着的样子很乖巧,在刺眼的白色灯光下像是沉睡的不谙世事的天使,面容沉静柔和,好像刚才那种野兽一般的眼神只是错觉。
森鸥外对初鹿野来夏的记忆就到此为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