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锁经过供奉和开光, 是江灼出生之前江老就给孙子准备的礼物,希望他一生平安, 不经风雨, 安安心心地当个被家人呵护的大少爷。
江灼小时候本来一直带着, 后来父亲去世,他逐渐长大, 终究是也走上了这条路。有了更多的法器, 长寿锁也就被搁到了一边。
直到江老去世之后, 有一回江灼整理东西, 又把这长寿锁翻出来, 想到了祖父, 便鬼使神差地又带上了。
刚才就是这东西为他挡了一下。
江灼的喉头忽然一噎,手有些发抖,将长寿锁紧紧攥住,觉得上面好像裂开了一道缺口。
他可惜着这东西也被打坏了,又自嘲地想自己身上除了这半条命,真是什么也没剩下,正要撑着起身,忽然觉得一阵恍惚,清风吹过, 带来一阵草木香气。
刚才他跟何箕动手, 几乎已经到了你死我活的地步,周围只有血和泥土的味道,花花草草尽数遭了大殃, 都快被拔秃了,哪里又来的这种香气
江灼愣了愣,猛地睁开眼睛,刚才眼部充血的状况已经不见了。只见四周草木扶疏,头顶阳光静谧,哪里是此时怨气冲天的灵华山分明又一次到了呼云山旧址
他从地上一跃而起,身上的伤痕消失的无影无踪,身体重新变得矫健轻盈,旁边的树林当中隐隐有鸟语呢喃,比起刚才的苦战,这里的环境几乎美好的让人不愿离开。
江灼四下打量,正在寻找这片地方的玄机,忽然就听见一阵车子飞速行驶的声音传来。
他心念一动,猛地回头,正好就看见江辰非开着车,从道路的另一头飞速驶来,车后座上传来哀嚎声,正是那几个即将爆炸的逃兵。
又是、又是那一幕
即使明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江灼还是忍不住跟在车后跑了几步,脱口道“爸”
江辰非仿佛跟他并未处于同一个世界当中,丝毫不能听到江灼的声音,目光坚毅,车子风驰电掣,直冲崖下,紧接着便是轰然的爆炸声响。
江灼扑到崖边向下看去,还没来得及做出什么反应,后面又是一辆车开过来,车子带过的风激起他衣袂飞扬,再次直冲向崖下。
上面的人,还是长着一张江辰非的脸。
当年那惨痛的一幕就像是无限轮回一样不断重演,自然的,另一面的山脚下面,也同样走过了那支愉快高歌的队伍。
像是被什么冥冥之中的力量牵引着,江灼梦游一样走到了石头的旁边,将手放在了上面。
只要轻轻一推,底下那些人就会死伤大半,虽然不能挽救父亲的生命,但好歹也能稍稍发泄心头愤怒。
江灼迟迟没有动作,上回他站在这里的时候,是云宿川陪在身旁并拦住了他,但现在四下无人,他想做什么,再也没有人阻止,更不会有他人知晓。
江灼忽然想起小的时候,自己刚刚搬到老宅子里去,祖父亲自给他洗脸刷牙,捧着他的脸说,“小灼以后不要学爸爸,咱们不当警察,就待在家里,爷爷养你好不好”
再次见到父亲之后,他说“我对不起你,我不是个好父亲”,但又说,“无论你以后想做什么,爸爸都支持你。”
想着分别之际,仅见过寥寥数面的母亲搂住他,告诉他“妈妈爱你,妈妈谢谢你,来到这世界上啊。”
他也不能避免地想起云宿川,第一次见面,云宿川像模像样地穿了个小牛仔的背带裤,胸前缝了个兔子脑袋,他拽着江灼道,“我叫云宿川,就天上飘着的那个云,你看看呀,你抬头看看。”
江灼坐在窗前的地板上,呆呆垂着头不理他,云宿川又像小狗一样跪趴在地上,从底下去观察他的表情
“你怎么老不说话啊我爸说,你说话了,我今天就能吃三块巧克力哎,要不我把我爸送你吧,他特烦,我家不想养了”
一股莫名的泪意直冲鼻端,他很少回忆往事,只因总是不断失去。
一张张面孔从脑中闪过,曾经想要为他遮挡住一切风雨的长辈大部分都已经去世,可他们又永远活着。也有的人无论生死,都一直在他身边默默陪伴守护。
不管过去多久,江灼都能清晰地记起他们的期待与爱。
有人欢喜,有人悲伤,有人离开,有人相伴。来路犹在,而去路,去路尚远。
江灼慢慢地收回了自己的手,泪眼模糊中,他看到高歌的军队继续前行,然后停下了脚步。
他们所站的位置面对着一处山洞,洞口几乎被各种杂乱生长的植物遮挡了大半,江灼看着队伍面对着洞口站好,然后整齐划一地向两边散开,突然想起了这是什么地方。
何箕的草稿上面记过,这山洞就是情绪病毒最初被发现的原始地点
所以,他们其实是要
江灼眼睁睁地看着所有的人一起运功,设下结界,然后在结界之中将整个山洞彻底摧毁封印。
做完这件事之后,这些人自然也不可避免地感染了病毒,于是他们坦然自杀,不再给这个世界留下半点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