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荏苒,转眼就已经立冬了。
陪都虽然地处南国,夏日天气炎炎,但冬天还是能看到雪的。
这日伏廷亲自驾车,带着连柔前往城外的阁皂山。
小姑娘穿着暖黄色的冬衣,踩着薄薄一层积雪,望着飞雪如絮、漫天素白的景象,一双杏眼都弯成了月牙儿状。
伏廷站在她身后,双手环抱于胸前,薄唇微勾。
连柔用积雪堆成雪人,圆滚滚的,腰侧还挂着一根长条,她献宝似的捧到伏廷跟前,小声问“舅舅,您看像不像您”
伏廷眯起黑眸。
他端量了许久,都没觉得这胖乎乎的一团是个人形,不过连柔觉得像,那便像吧。
青年昂首阔步走到松树下,用雪堆了一个稍小些的雪人,还特地拿佩刀勾勒了五官,杏眼桃腮,尤为精致,乍一看与连柔有七八分相似。
“舅舅堆得真好。”
连柔真心实意地赞美,她觉得伏廷极其出众,不止能够带领将士戍守边疆,其他方面旁人也望尘莫及。
军中那些老弱病残,不宜再打仗的将士,他便会将人安置到城郊别庄中,若有能力,则可以走南闯北做些生意,使得这些人老有所依。
有时连柔都觉得奇怪,舅舅分明这么好,为何会传出恶鬼之名
小姑娘一走神,那双杏眼便雾蒙蒙的,看起来尤为明显。
伏廷面对面站在她身前,粗砺掌心牢牢包裹住冰凉的小手,语气不太好“就算喜欢雪,也不能太过贪玩,免得冻坏身体。”
“有您陪着我,哪里会冻坏呢”
连柔低低咕哝一声,原本她还觉得有些冷,这会儿青年身上的热度顺着交叠的指尖传过来,倒是让她暖和了几分。
等手背上的刺痛感褪去后,连柔将一大一小两个雪人并排摆在松枝上。
玉洁松贞,惟愿长久。
阁皂山上有一座道观,在陪都内颇有名气,观内的藏锋居士不仅医术高明,还写得一笔好字,他的真迹,说是价值千金也不为过。
连柔对道观不感兴趣,但最近军中事繁,伏廷好不容易才得了空,要是错过了这回,下次想出来怕是不易。
这么想着,她试探着问“舅舅,要不要去无名观”
伏廷的视线一直落在那两个雪人上面,好半晌才轻轻颔首。
无名观在阁皂山的山顶,马车无法继续前行,只能沿着石阶一点点往上爬。
连柔的体力不算太好,爬了一会儿,巴掌大的小脸儿便涨得通红,大口大口地喘息着。
见状,伏廷直接弯下腰,道“上来。”
“啊,会不会不太好”少女有些犹豫。
“阁皂山方圆数里内都不见人影,你怕什么”
伏廷回头看着她,几粒雪花落在他眉间,那双狭长的眼显得格外灼人。
连柔心怦怦直跳。
过了许久,她才踮起足尖往前挪,纤细柔软的手臂虚虚环在青年脖颈处,她不敢用力,也不敢靠得太近。
伏廷蓦地一动,他生得高,站直后,连柔的视线恰好同石阶两侧的枯枝平齐,她伸手戳了戳上面的冰晶,颊边露出浅浅的梨涡。
青年的手穿过少女的膝窝,将人牢牢抱住。
“咱们出发了。”
他步履沉稳,身上不再是那股血腥气,反而透着淡淡的薄荷香。
凑得近了,连柔发现舅舅的耳廓微有些泛红,她伸出藏在袖中的手,轻轻捂住,隔绝刺骨寒风。
伏廷脚下一顿,心霎时间柔软许多。
连柔边掩住他的耳,边回望先前走过的路,原本是两行脚印,到了那一级台阶后,便融为一行。
走了约莫几百级石阶,终于来到无名观前。
伏廷将连柔放下,抬手扣门,不多时,便有一名十三四岁的小道童走出来,看到连柔的脸,不由愣了半晌。
“那双眼睛还要不要了”
仅一句话,便将小道童吓得面如土色,他当即收敛视线,低眉敛目,将两位善信引到前殿。
伏廷站在殿门前,没有走进去,他不信道,亦不信佛,只信自己。
连柔瞥他一眼,并未吭声,向殿内的道士讨了一炷香,冲着神像拜了拜。
她不知道自己为何会重生,不过既然得到了这样的缘法,她一定会好好活下去,不辜负身边的人。
进香后,还不等连柔迈出殿门,便听到一道沙哑的声音
“善信,院中那人周身血煞之气极重,萦绕髓海,若你再与他纠缠,恐会泥足深陷,不可脱身。”
道士须发皆白,生了副仙风道骨的模样,但出口的话却格外不讨喜。
连柔拧起眉反问“泥足深陷如何不可脱身又如何我既然做下了决定,便不会后悔。”
她快速走出前殿,一步步挨到伏廷身旁,主动攥住青年的袖襟。
“舅舅,阁皂山比城内冷了许多,我们先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