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柔当了整整六年的残废,不管眼前这一幕是真是幻,她都会做出与前世不同的选择。
她抬起头,小脸不带一丝血色,望着宁沅,声音又低又哑“方才出府的时候还不算难受,此刻身体乏得很,怕不是着凉了,总不能将病气儿过给伏老夫人,姐姐别忘了帮我告罪。”
宁沅本就不想带连柔同去请安,只因连柔的皮囊生得好,五官秀气纯美,如艳桃秾李,柔柔弱弱的模样格外招眼。
而她舅舅是大业朝声名赫赫的骠骑将军,刚刚回到陪都城,万一在府邸中碰上,被连柔蛊惑,这低贱的商户女岂不是像她娘那般,直接飞上枝头了
现在连柔这番话正好合了她的心意,宁沅自然没有不应的道理。她故作关怀道“既然如此,柔儿便先回房歇息吧,身体为重。”
听到二人的对话,旁边的连熙微忍不住叠眉,好在她反应极快,没多久又恢复了那副清雅温和的模样。
“柔儿,姐姐也知道你的身体最重要,但你要是这会儿回府,母亲必定会担心忧虑,近几日她犯了咳疾”
连柔早就看穿了连熙微的真面目,此时自然不会傻傻地往挖好的坑里跳,她抬手按着额角,小脸露出几分痛苦,面颊唇瓣没有丝毫血色。
“熙微,你就让柔儿回去吧,免得真出了什么事。”宁沅直接开口,吩咐身畔的婆子,让她们将连柔送回小院。
与连柔、连熙微不同,宁沅才是伯府真正的骨血,奴才们自然不敢违拗她的话,当即便分立左右搀着连柔的胳膊,带着人折返。
望着少女远去的背影,连熙微眼底划过一丝郁色,她已经将零陵香粉撒在连柔身上,也打听好了,确定那名庶子今日会去花园中闲逛,偏偏连柔突然打道回府,让她功亏一篑。
连柔在婆子们的护送下回到自己所住的葭月居,为了不露出破绽,她径自进了卧房中歇息。
她躺在架子床上,怔怔的望着烟罗紫的床帐,清浅梨香弥散在卧房中,让连柔惊慌失措的心绪逐渐恢复平静。
现在的她还没有被人生生咬断三指,也不曾失去骨肉至亲、沦为药人
,她怕是真的回来了。
连柔眼眶酸酸涩涩,险些沁出泪来,她拿起锦帕按了按眼角,回想起自己的处境,脸色变得越发难看。
她记事早,从小就知道自己是茶商的女儿,父亲连牧云性情温和,极擅调制药茶,母亲焉氏又是难得的美人,膝下有一对双生女,原本一家四口的生活称得上和和满满,羡煞旁人。
可惜天有不测风云,连牧云去外地进货时,突然遇到了山匪,葬送了性命,连氏族人见焉氏母女无人照拂,便生出了侵占家业的心思,他们夺走了连家的茶铺,连家老宅也被一把火烧了个干净。
焉氏带着年幼的双生女流落街头,要不是后来遇上长夏伯,他早年钟情于焉氏,见少年时爱慕过的女子守了寡,便将人娶为正妻,母女仨怕是早就被人搓磨死了。
自那以后,连柔和连熙微从商户女一跃成为长夏伯府的小姐。
人人都说她们好命,但连柔却清楚,自己根本不算好命。
年幼的她一直有父母疼爱,连牧云去世后,她便跟着焉氏进了伯府,名义上说是小姐,但六岁的稚童寄人篱下遭人白眼的苦楚却并不少,连柔怕给母亲添麻烦,即使受了委屈也不言语,久而久之,顾及她感受的人便只剩下焉氏一个了。
就连同胞姐姐连熙微,也踩着她的血肉,一步步往上爬。
连柔滞闷地无声叹息,趿拉着浅色绣鞋走到桌前,倒了满满一碗温茶灌进肚,总算平复了几分情绪。
有了前世的记忆,连柔很清楚长夏伯府的好日子没多久了。
要不了三月,长夏伯便会因为触怒陛下被削去爵位,贬为平民,宁家上下数十口人流落街头,必须仰仗着骠骑将军的鼻息过活,再不复以往的风光。
而焉氏也因为体弱,在穷困窘迫中撒手人寰。
越想连柔心里越难受,不由紧紧闭上了双眼,浓长眼睫微微发颤,面颊愈发苍白,就连嘴唇不见一丝血色。
连柔在葭月居中待了一个时辰,才往焉氏所住的嘉平院赶去。
焉氏的身体本就虚寒,最近又染上了咳疾,必须卧床休养。
她这毛病是从胎里带出来的,焉家早些年本是勋贵,外祖父对焉氏很是宠爱,一直用名贵药材调理
着,待到及笄时焉氏已经养好了七八分,谁曾想突然遭逢变故,焉家随之败落。
骤然从高处落入低谷,再也用不起那些名贵的药材,焉氏的身体彻底垮了,幸亏她运道不差,遇上了上山采茶的连牧云,连牧云对她一见钟情,自成亲后便悉心爱护着,才慢慢转好了些,可惜还是落下了病根儿。
大抵是药吃的太多了,原本喝惯的汤药竟渐渐失了作用,连柔曾请太医给焉氏看诊,太医告诉她,想要让焉氏痊愈,就必须用天山雪莲当药引。
但那天山雪莲作为贡品,连皇城里都不多见,更何况远在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