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脸一红,正拟答话,因见医官已至,便不再说。及至医官诊过,说是伤了骨节,至少须两三个月,方能痊可。窦太主听了道“只要不致残废,日子多些,倒也不妨。”医官用药去后,窦太主衣不解带的,真个亲自服侍。董偃阻止无效,只得听之。
有一天晚上,众人已睡,窦太主替董偃换过药膏,问他道“我觉得你的伤处,业已好了一大半了,你自己觉得怎样”董偃道“从前痛不可忍,家奴因是太主亲自服侍,熬着不敢喊痛,这两天不甚疼痛。但是太主如此待我,不避尊卑,不嫌龌龊,家奴就是痊愈,恐怕福已折尽,也不会长命的了。”窦太主听了,实是心痛得了不得地答道
“你放心,我是一个寡妇,虽是天子姑母而兼岳母,身边没有一个亲信之人,设有一个缓急,无人可恃;你好了之后,即不忘恩,我命你如何,你就如何,那才算得真正的报答我呢。”董偃听了,即伏枕叩头道“太主从小豢养我长大,就是不是如此待我,我也应该肝脑涂地地答报大恩。现在这样一来,实使我报无可报,怎样好法呢”窦太主道“你只要存有此心,不必一定实有此事,我还有教训你的说话,等你伤愈之后,毋用再任执辔之役,只在我的身边,做一个心腹侍臣就是了。不过我们邸中人多口杂,见我待你逾分,背后恐有闲言。你第一须待人和气不可露出骄矜之态;第二呢,不妨多给他们金钱,塞塞他们的嘴巴,你要用钱,我将钱库的对牌交给你。最好你能与士大夫交游,我更快活。”董偃听了,点点头道“太主教训,我都理会得来。但愿早日痊愈,也不枉太主服载我一场。”
窦太主听了,微笑答道“你最聪明,能够合我心理,我便安心矣”过了几天,董偃已经大愈,窦太主自然欢喜无限。又见董偃唇红齿白,目秀眉清,依然不减以前的丰采,便去咬了他的耳朵问道“我的这般相待,你知道我的心思么”董偃因点点头,低声答道“臣虽知道,惟恨乌鸦不敢眠凤巢耳”窦太主听了,红了脸佯嗔道“你这小鬼头,倒会谦虚。我要问你,你这几个月里头,是不是眠的凤巢呢”董偃被诘,没话可答,只得撒娇,一头倒在窦太主的怀里。窦太主这几个月来,也算费尽一番心血,方才如愿以偿。不佞对于此段文章,不便描写,却有一首歪诗是
一树梨花压海棠,为讥白发戏红妆;
当年陈邸稀奇事,才发新枝便受霜。
窦太主自从这天与董偃有私以后,索性不避嫌疑。竟将董偃留在房内,寝食与俱,情同伉俪。好在合邸之中,都是他的家臣;况有金钱塞口,非但背里毫没闲言,并且当面恭维董偃为董君,从此不敢称名。董君又能散财交士,最多的一天,竟用去黄金百斤、钱百万、帛千匹。窦太主知道,还说董君寒素,太不大方。可是董君业已内不自安,常忧得罪。
当时有一位名士,却与董君十分莫逆。这位名士,就是安陵爰叔,便替他出了一个绝好主意,叫他入白太主,请太主将自建的那座长门园,献与武帝作为宿宫,武帝果然大悦。太主知道此谋出诸爰叔,乃以黄金百斤,命董君亲自送与爰叔为寿。爰叔得金,未能免俗,谢而又谢。董君笑道“谢可不必,最好乞公再出一谋,使我得见皇帝,即可出头露面,暗中又允免人中伤,岂不大妙”爰叔听了,也微笑道“这有何难君可请太主称疾不朝,皇帝必定临候。太主有所请求,皇帝对于病人之言,即不愿意,也不致驳斥。”董君听了,也连拍案道“妙计,妙计公且听我的好音可也”董君说完,又将爰叔之言,转告太主。太主听了,自然依从。
武帝一听太主有病,急排全副鸾驾,来至太主邸中。一见太主病卧在床,花容惨淡,似有心事,便问道“太主11心中不适,如有所欲,朕当代为罗致。”太后伏枕辞谢道“臣妾幸蒙陛下厚恩、先帝遗德,奉朝请之礼,备臣妾之列,使为公主,赏赐邑人,隆天重地,无以塞责。一日,猝有不胜酒扫之职,先狗马填沟壑,窃有所恨,不胜大愿。
愿陛下时忘万事,养精游神,从中掖庭,回舆枉路,临妾山林,得献觞上寿,娱乐左右,如是而死,何恨之有”武帝大笑答道“这有何难,不过朕的从臣多,恐怕太主破钞耳”武帝回宫。
太主次日,假装病愈,特地带钱千万,造宫与武帝游宴。武帝因此约定次日亲至太主家中,不料当晚与仙娟锦帐春深,弄得昏头搭脑,第二天早已忘记罄净。仙娟与韩嫣二人,又不肯从旁提醒武帝,恐怕太主替皇后进言。
其实太主倒是为的奸夫出头的事情。至于他女儿的失宠,倒还不在他心上。
武帝一直过了几天,方始忽然思想,急造陈邸。太主一见御驾到来,慌忙自执敞帚,膝行导入,登阶就坐。那时武帝已微闻董偃情事,甫经坐定,即笑谓太主道“朕今日来,甚愿一见主人翁。”太主听了,乃下殿卸去簪珥,徒跣顿首谢道“臣妾无状,有负陛下,身应伏诛,陛下不致之法,顿首死罪”武帝笑令太主戴着簪屐,速去引出董君来见。太主遂至东厢,将董君唤至,俯伏阶下。武帝见董君绿帻博鞴,面貌和婉,顾问太主道“此即所谓董君者乎”太主谨答道“此即臣妾家中庖人董偃是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