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汉帝夺了爱婿张敖的王位,改畀他爱姬戚夫人之子如意,还要把原有代地,一并归他。在汉帝的心里,可算得巴结戚夫人至矣尽矣的了。谁知戚夫人却认作无论甚么王位,总是人臣,无论甚么封王,怎及天下,必须他的爱子,立为太子,方始称心。
汉帝又知御史大夫周昌,正直无私,忠心对王,命他担任赵地作相,同往镇守。这个周昌,乃是汉帝同乡,沛县人氏,素病口吃,每与他人辩论是非时,弄得面红耳赤,青筋涨起,必要把己意申述明白,方肯罢休。但他所说,都是一派有理之言,盈廷文武将吏,无不惧他正直,连汉帝也怕他三分。因他是前御史大夫周苛从弟,周苛殉难荥阳,就任他继任兄职,并加封为汾阴侯。他就位之后,很能称职,夙夜从公,不顾家事,大有“禹王治水三过其门不入”之概。
一日,周昌有封事入奏,趋至内殿,即闻有男女嬉笑之声,抬头一瞧,遥见汉帝上坐,怀中拥着一位娇滴滴的美人,任意调情,随便取乐,使人见了,肉麻万分。那位美人,就是专宠后宫的戚夫人。周昌原是一个非礼勿视的正人,一见那种不堪入目的形状,连忙转身就逃。连封事也不愿奏了。不料已被汉帝看见,撇下戚夫人,追出殿门,在后高呼他道“汝为何走得如此快法”周昌不便再走,只得重复返身跪谒。汉帝且不打话,趁势展开双足,跨住周昌颈项,作一骑马形式,始俯首问他道“汝来而复去,想是不愿与朕讲话,究属当朕是何等君主看待,情实可恶”周昌被问,便仰面看着汉帝,尽把嘴唇乱动,一时急切发不出声音,嘴唇张合许久,方始挣出一句话来道
“臣臣臣看陛下,却似桀纣。”汉帝听了,反而大笑,一面方把双足跨出周昌头上,放他起来,一面问他有何奏报。
周昌乃将事奏毕,扬长而去。
汉帝既被周昌如此看轻,理该改了行径,岂知他溺爱戚夫人,已入迷魂阵中,虽然敬惮周昌,哪肯将床第私情,一旦抛弃。实因为那位戚夫人,生得西施品貌,弄玉才华,尚在其次,并且能弹能唱,能歌能舞,知书识字,献媚邀怜,当时有出塞、入塞、望妇等曲,一经他度入珠喉,抑扬宛转。纵非真个亦已销魂,直把汉帝乐是手舞足蹈,忘其所以。戚夫人既博殊宠,便想趁此机会,要将太子的地位,夺到手中,异日儿子做了皇帝,自己即是国母,于是昼夜只在汉帝面前絮聒。你们想想看,如意虽封赵王,他如何会满意的呢汉帝爱母怜子,心里已经活动起来;又见已立的那位太子盈,不及如意聪明,行为与之不类,本想就此办了废立之事,既可安慰爱姬,又能保住国祚。无奈吕后刻刻防备,究属糟糠之妻,又不便过甚,因循下去,直到如今。及至如意改封赵王,其时如意已经十岁,汉帝便欲令他就国。戚夫人知道此事,等得汉帝进他宫来的时候,顿时哭哭啼啼,如丧考妣的情状,伏在地上,抱着汉帝双腿道“陛下平日垂怜婢子,不可不谓高厚,何以今天要将婢子置诸死地”汉帝失惊道“汝疯了不成朕的爱汝,早达至境,汝又无罪,何至把汝处死,这话从何说起”戚夫人听了,又边拭泪边启道“陛下何以把如意远遣赵国,使我母子分离婢子只有此子,一旦远别,婢子还活得成么”汉帝道“原来为此。朕的想令如意就国,乃是为汝母子将来的立足,汝既不愿如意出去,朕连那周昌也不叫他去了。有话好说,汝且起来呢”戚夫人起来之后,便一屁股坐到汉帝的怀内又说道“陛下只有将如意改为太子,婢子死方瞑目。”说着,仍旧嘤嘤地哭泣起来。汉帝此时见戚夫人,宛如一株带雨梨花,心里不禁又怜又爱,忙劝他道“汝快停住哭声,朕被汝哭得心酸起来了,我准定改立如意为太子,汝总如意了。”戚夫人听了,方始满意地带着泪痕一笑道“我的儿子,本叫如意,陛下早就将他取了这个名字。顾名思义,也应该使我母子早点如意呀。”
次日,汉帝临朝,便提出废立的问题。群臣听了,个个伏在地上,异口同声地奏道“废长立幼,乃是不得已之举,今东宫册立有年,毫无失德,如何轻谈废立,以致摇动邦基”汉帝闻奏,也申说自己理由。话尚未完,陡听得一人大呼道“不,不,不,不可”汉帝看去,却是口吃的周昌,便微怒道“尔仅说不可,也应详说理由。”周昌听了,越加着急,越是说不出来。那种猴急的样儿,已是满头大汗,喘气上促。群臣见了,无不私下好笑。过了一霎,周昌方才挣出数语道“臣口不能言,但期期知不可行陛下欲废无罪太子,臣偏期期不敢奉诏”汉帝见此怪物,连说怪话,竟忍不住圣貌庄严,大笑起来。这期期二字,究竟怎么解释楚人谓极为綦,周昌口吃,读綦如期,连说期期,故把汉帝引得大笑,就此罢议退朝,群臣纷纷散出。
周昌尚在人丛之中,边走边在揩他额上的汗珠。甫下殿阶,忽被一个宫监抓住他道“汝是御史周昌么娘娘叫你问话。”话未说完,也不问好歹,拖着周昌便向殿侧东厢而去。周昌不知就里,不禁大吓一跳,想问原委,话还未曾出口,已被那个宫监拖至东厢门口。周昌一见吕后娘娘站在那儿,自知那时帽歪袍皱不成模样,忙去整冠束带,要向吕后行礼。不料吕后早已朝他扑的一声,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