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命天子。难道我们刘氏门中,真会出个皇帝子孙不成”说着,她的脸上又露出一种似乐非乐、说不出的神情。太公听了,吓得慌忙去止住她道“快莫乱说,此话若被外人听去,就有灭族之祸。我和你两个,只望平平安安的,把两子管教成人,娶媳抱孙,已是天大的福气。”
刘媪听了,虽然不敢再提梦事。早是就在那天晚上,所谓的龙种,真个怀在他的腹中去了。次年果然养下一个男胎,却与头两胎大不相同。此子一下地来,声音宏亮,已像岁的啼声;又生得长颈高鼻,左股有七十二粒黑痣。太公偶然记起龙种之语,知是英物,取名为邦。他这个命名的意义,有无别的奢望且不管他。单讲他又因这个儿子,排行最小,就以季字为号。不过刘媪对于此子,更比伯仲二子,还要加怜爱。或者她的梦中尚有甚么真凭实据,不肯告人,也未可知。好在她未宣布,不佞反可省些笔墨。刘家既是世代业农,承前启后,无非是春耕夏耘,秋收冬藏那些事情。伯仲二人随父种作倒也安逸。独有这位刘邦年渐长大,不事耕稼,专爱斗鸡斗狗,狂嫖滥财,以及代人打抱不平等事。太公屡戒勿悛,只好听之。后来伯仲两个娶了妻子。伯妻素性悭吝,只见他这位三叔,身长七尺八寸,食量如牛,每餐斗米瓮酒,尚难果腹,如此坐耗家产,渐有烦言。太公刘媪既有所闻,索性分散产业,命伯仲二人挈眷异居。邦尚未娶,仍随两老度日。
光阴易过,刘邦已是弱冠年华,他却不改旧性,终日游荡。自己一个人已经化费很大,还要呼朋引类,以小孟尝自居。他娘虽是尽力供给,无奈私蓄有限,贴个精光。太公起初念他是个龙种,未免势利一点,另眼看待也是有之。后来见他年长无成,并没指望,自然又厌恶起来。
有一天,刘邦被他父亲训斥几句,不愿回家,便到他两个老兄家中栖身。长嫂虽然瞧他不起,因为丈夫相待小叔甚厚,未便过于叽咕。谁知没有几时,长兄一病归天,这位长嫂,更恨他入门不利,忙去说动二婶,联盟驱逐小叔。刘邦见没靠山,方始发出傲气,一怒而去,不得已又钻到近邻两家酒肆之中,强作逆旅。这两家酒肆的主人,都是寡妇,一名王媪,一叫武妇,二妇虽属女流,倒还慷慨。一则因刘邦是她们毗邻少年,要看太公的面上;二则因他在此居住,他的朋友前来和他赌博,多添酒客,比较平时反而热闹。以此之故,每日除供给酒饭外,还送些零钱给他去用。他本是一个随处为家的人物,有了这般的一个极妙地方,自然不肯莺迁的了。
一天晚上,他的朋友又来寻他赌博。听说他喝得烂醉,蒙被而卧,将被一揭,并无刘邦其人,只见一条金龙,似乎睡熟在那儿,吓得倒退几步,再将床上仔细一看,那条金龙忽又不见,仍是刘邦一个人,鼻息然地躺在床上。这位朋友,此时已知刘邦大有来头,哪里还敢去惊动他老人家,赶忙退了出去,把这事告知大众。就由这位朋友为首,私下凑集一笔银子,替刘邦谋取了一个泗水亭长的职务。刘邦知道此事是大众抬举他的,谢过众人,便去上任。
古代亭长之职,比较现在的地保,大得有限。不过那时刘邦寄食酒肆,究属不雅,一旦有了此职真比得了甚么还要高兴。每天办几件里人小小的讼案,大的公事自然详报县里。因便认得几个吃衙门饭的人员一个是沛县功曹萧何,一个是捕役樊哙,一个是书吏曹参,一个是刽子手夏侯婴,其余的无名小卒也不细述。不过这四个人与刘邦年龄相若,性情相同,不久即成肺腑之交。每过泗上,必与刘邦开怀痛饮,脱略形迹。
有一次,刘邦奉了县委,西赴咸阳公干。一班莫逆朋友,因他出差,各送赆仪,都是馈百钱三枚。惟有萧何,独馈五枚。刘邦暗喜,他说数虽不多,足证交情有别,因此更与萧何知己。及入咸阳办毕公事,一个人来至宫外闲逛。是时始皇尚未逝世,这天正带了无数的后宫嫔妃,在御园之中,九霄楼上,饮酒取乐。一时宫乐奏起,乐声飘飘的随风吹到刘邦的耳内。他忙跟着乐声抬头一望,方知这派乐声就从此楼而出,心知必是始皇在此取乐。
同时又见那座御楼高耸云际,内中粉白黛绿的塞满了一楼,他见了万分妒羡。因思大丈夫原当如是,当下胡思乱想了一会,只得意兴索然地回县销差,仍去做他的泗上亭长。这般的一混又是好几年了。他因手头已经不似往日的窘迫,只是尚无妻室,皇帝倒没有想到手,孤家寡人的味儿却已受得难熬。于是四处物色女子,东一个、西一个的,被他也勾搭了不少。这天正是中秋佳节,他便在一个姓曹的女子房中喝酒,忽见萧何连夜来访,相见之下,一面添座同饮,一面问他有无公事。萧何道“前几天,单县里来了一吕公,单名一个父字,号叔平,与我们县尊有旧,据说避仇来县,带了妻房子女一大群人物,要托县尊随时照应。县尊顾全情谊,令在城中居住,凡为县吏,都该出资往贺。”
刘邦听毕,初则若有所思,继而又点首微笑。萧何不知其意,复问他道“我是好意通知,你去不去也该复我一声”刘邦方连连答道“去去去他既有宝眷同来,我要瞻仰瞻仰,如何可以不去”萧何听了,也不在意,吃了几杯,辞别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