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随之没有带厉鸢回到宗门。
明天就是一个月之期, 他的心里已经变成一处断崖, 只要前进一步就会万劫不复,然而他却蒙上眼,执拗地踏出最后一步。
厉鸢睁开眼,发现眼前并不是玄天宗, 不由得一愣。
楚随之接她下来,道“还认得这里吗”
厉鸢眯眼一看,猛地瞠大了双眼。
她怎么可能会不认识, 这是她的家,是她在这个世界的家。
当初如日中天的、雕栏玉砌的厉府。
她从小在这里长大,也在这里死去。在灵魂被抽离之前,看到满眼的火光与血色。
曾经无比繁盛的厉府在火光中化为一片废墟。
第二次见到它,是在楚随之的罗盘上。
他告诉她,这里已经重建。
当时她心绪难平,并没有仔细看。况且那也只是一句托辞,她根本不在乎厉家是否能重建。
然而此时此刻站在这里,她看着熟悉的鲜红的大门,看着门口自己经常躲在上面的古树, 又看着远处自己经常躺着的琉璃瓦, 突然间红了眼眶。
她所以为的不在意, 其实全都在意。
楚随之哑声道“要想重建厉府很难, 因为所有的东西都在大火中化为灰烬,不得已满世界地寻找材料。花了两个月的时间才勉强建得与记忆中的相同”
他看向她,胸膛微微起伏“我知道这肯定和你记忆中的家有所出入”
厉鸢红着眼眶打断他“没有出入。”
她笑出声“是一模一样。”
楚随之突然就像是被这句话击中, 仿佛所有的努力都换来了值得,他转过头点了一下头“那就好,那就好”
厉鸢低下头,收拾了一下情绪。第一次主动扯起他的袖子,缓缓推开大门。
夕阳下,鲜红而崭新的大门打开,露出里面的雕梁画栋。
仿佛是一幅画卷缓缓在两人的面前打开,也仿佛是记忆慢慢地浮现。
这是厉家,是她从小长到大的地方。也是楚随之在订婚之后来过无数次的地方。
每一处,都承载着两人的记忆。
厉鸢想起楚随之被他父亲压着不甘不愿地踏入厉家的场景,当时的他脸上还带着青涩,背上插着两把装模作样的大刀,勾着嘴角看人。
她站在厉沧海的身边,握紧腰上的红鞭,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鄙视带着不服输的目光撞上,一个嗤之以鼻,一个眼波一荡,不为人知的心思就在心里生了根。
她拉着楚随之踏进厉家,看着与记忆中分毫不差的亭台楼阁,看着水中轻触水面的游鱼,看着大堂之上那张熟悉的猛虎下山图,不知不觉喉咙酸涩,哑声道
“你到底花了多少心思”
这座府邸早已在她的记忆里褪了色,然而楚随之竟然能记得清清楚楚。
楚随之道“没有多少。只是那一次我去接你的时候本来想着给你一个惊喜,没想到会发生那么多事。”
厉鸢道“现在我看见了还不晚。”
楚随之缓缓地勾起嘴角,视线落在她握着他手腕上的指尖,不自觉地眸光一颤。
他咬着牙踏出了最后一步,幸好暂时没有坠入深渊。
然而他知道接住他的,不是通向彼岸的桥,而是随时会消散的云。
厉鸢道“你以前来这里,我不是对你横挑鼻子竖挑眼就是怒目相向,恐怕你没有好好逛过这里吧。”
说着,她吸了吸鼻子,勉强一笑。
拉着他来到后院,看到院中的几棵古树,不由得失了一下神
“这几棵树也在”
楚随之道“原先的早已经化成灰烬了,这是我在极南之国找到的,勉强相似的几棵树。”
“已经很像了。”
她带他走到树边,轻声道
“你不是奇怪,我在哪里弄到的浮光花酒吗其实我都把它们一直埋在这树下。想喝了就偷偷地把它们挖出来。因为花酒的香味太浓了,我就跑到酒馆去喝。这世上恐怕除了你,没有人知道这个秘密。”
楚随之似乎想到她小小的身影缩在树下鬼鬼祟祟挖土的场景,不由得一笑。
厉鸢又带他来到池塘边,道
“我小时候很顽皮,又因为是女儿身的关系,经常被瞧不起。家里只有我一个女孩,所以那些叔伯家的男孩总来欺负我。”
说到这里,她勾唇一笑“他们哪里知道,我可是方圆百里最惹不起的女子,于是他们都被我踹下过这个池塘。”
楚随之想了想,道“我以前和你拌过那么多次嘴,怎么没见你将我踹下池塘”
厉鸢道“你和他们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厉鸢道“就是不一样。”
不仅是因为他是男主,而是因为楚随之虽然和她拌过嘴,但从来都没有因为她是女孩子而瞧不起她。
秋风徐徐,落叶落在两人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