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闻崇康帝的诛心之言,贾琮并未惊慌请罪,在崇康帝并戴权和苏城的注视下,贾琮谦恭而冷静道“陛下,臣有自知之明,也知分寸在何处,不会妄自尊大,肆意为之。这保甲之法,一来可让妖言断绝,二来亦可防盗使民安。都中百万民众,虽锦衣卫已经数次严厉打击各坊间的帮派、市井青皮以及蛊惑百姓之邪教,意在铲除荼毒压迫百姓之恶棍毒瘤,然这些黑恶混帐,总是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锦衣卫毕竟人力浅薄,无法做到根除到底,也无法及时发现,故只能依赖百万良善百姓之力。
臣以为,此乃两全之法。当然,保长之权,也仅限于此,绝不会插手寻常官府诉讼之案,亦或是其他京兆府的权力。
一来为了限制锦衣卫的权力,二来,锦衣卫也没有那么多的精力去做这些事。因为这显然需要海量的财力、物力和人力。
况且,京兆府、巡城御史及五城兵马司也不会坐视权力丢失。
所以,此策,只限于监控都中诋毁圣恭之妖言,何时废黜,也不过陛下金口一言之事。”
见贾琮这般不疾不徐的陈诉,崇康帝与左近的紫宸殿大太监苏城对视了眼。
苏城忽然笑道“可惜了。”
崇康帝眼睛微眯,问道“可惜什么”
苏城叹息一声,道“冠军侯之才,更长于治政,分明是名相种子。虽还稍显青涩稚嫩,但已有国士无双之风采。可惜,入了武行。”
苏城看来在崇康帝面前极得信重,这种话也敢张口就来。
而崇康帝,竟也无训斥阉庶不得干政的意思,好似寻常
见崇康帝目光看来,贾琮躬身道“陛下,苏公公谬赞了。臣自知长于清谈,拙于实务。便是锦衣卫指挥使一职,臣也多将想法告之南北镇抚司及锦衣佥事等人,命其去实施。若臣亲自为之,多半事倍功半,手忙脚乱。臣深知,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
以臣之才,为一锦衣指挥使,勤勉之下,将将也只能做到不辜负皇恩。若为宰辅,礼绝百僚,负天下政务之重,多半为误国之庸才若国之宰辅只会夸夸其谈,不言实务,绝非社稷之福,便如宋广先、娄成文。”
“呵呵呵。”
苏城显然已经知道了之前宣政殿的事,当着崇康帝的面,都忍不住笑出声来。
这模样落在侍立于崇康帝身旁的戴权眼中,显得格外刺眼,于心里怒骂一声老阉狗
崇康帝不置可否,沉吟了一盏茶的功夫后,徐徐道“那你就先按此法试行,但要记住,不要急躁,更不要恣意妄为。闯出泼天大祸来,再闹到阖朝文武喊打喊杀,朕也保不住你。”
贾琮应道“臣明白。”
听崇康帝“唔”了声,一旁戴权立刻从一旁斟了盅茶递上,崇康帝接过啜饮了两口后,戴权又忙接过放回蟠龙紫漆高几上,重新侍立一旁,然后有些挑衅的看了苏城一眼。
苏城嘴角闪过一抹不屑的哂笑,看都不看一眼,让戴权颇为气恼。
崇康帝虽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却未在意,他看着贾琮,忽然问道“朕听说,王子腾登门求助,你拒绝了,为何”
贾琮对于崇康帝的直白,已经有些适应,他答道“陛下,臣为锦衣指挥使,本就不该私自结交军伍将帅。愿见王子腾,已是看在亲戚的面上。至于王子腾之求助,臣以为,臣当本分行事,谨记自己的身份,不当僭越。否则,自寻取祸之道为其一,辜负皇恩信重,更是愚不可及之事,故而臣不为之。”
崇康帝闻言,眸中瞳孔紧紧收缩了下,他都没想到,贾琮会当着他的面说的这样直白。
另外,贾琮还知道取祸之道
崇康帝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问道“那你可知,朝野之中多少人认为,你已经走上了绝路”
此言一出,戴权、苏城都面色骤变,看了看崇康帝,又一起看向贾琮。
贾琮不疾不徐道“臣知道,臣不仅知道这些谣言,还听说过许多诋毁圣恭之言。但臣坚信,陛下所行之千古伟业,必将功臣。功臣之日,便是陛下成就千古圣君之名的时候。至于臣,只要臣不贪权,不揽权,一心忠于王事,无私心。待陛下功臣之日,懂得急流勇退,臣坚信,纵然天下人皆要杀臣,陛下亦可护住臣之性命。因为,臣无二心,心中光风霁月,可昭日月星辰。臣,善养吾浩然之气”
看着正气盈面,目光甚至神圣的贾琮,声如洪钟底气十足的说出这番话。
连崇康帝都动容了,眼中目光剧烈闪烁起来,似在做心理交锋
过了许久,他才缓缓呼出口气,吐口道“去后殿,看看你姐姐去罢。”
贾琮躬身一应“遵旨。”
而后直起身,黑白清明的眼睛看了崇康帝一眼后,垂首告退。
在一黄门侍者的引领下,入了后殿。
目送他的背影离开后,崇康帝微微皱起眉头,眼中不加掩饰的展现出矛盾和动摇之色。
这等纯臣,杀之实在可惜啊
“琮弟来了快快入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