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客散尽,荣庆堂内只余贾家诸人。
“三弟,果真是成国公府的世子,挑唆人害的你二哥”
王熙凤双目含泪,颤声问道。
虽然已对贾琏忘情,可不管如何,让人杀了自己的丈夫,王熙凤依旧难以接受。
贾琮侧眸看去,见她这幅惨淡模样,淡淡道“外面的事二嫂不必费心,天道好还,杀人者偿命,又能饶得过哪个去”
此言音虽不高,然字字掷地有声。
看着身形笔挺而立的贾琮站在堂上,气度持重,隐有渊渟岳峙之势,贾母、王夫人等人一时都怔住了。
贾家多年来由于贾母缘故,其实很有些阴盛阳衰。
贾赦、贾政不理事,也没什么外事,就家里一些事。
贾珠早逝,贾琏虽管事,但又要强不过王熙凤。
这一大家子,竟大都让妇人拿主意。
直到此刻
贾琮一句“外面的事不必费心”,让荣庆堂上诸妇人忽然感到了极强的庇护感
即便是追求自由独立的后世,女人们最终也渴望寻找到一个能庇护自己的港湾,更何况当下这个世道
家里的爷们儿能撑得起一片天地,她们才会心安,而不是空落落不满难安的悬着。
再联想到方才成国太夫人孙氏之言
显然,贾琮并非只是嘴上说说。
尽管他始终不承认,但是这会儿任谁也能联想到,成国公世子蔡畅,多半是着了贾琮之道。
贾琮,是在为兄报仇
一时间,贾母心中说不出什么滋味来。
她一直都认为贾琮因为幼时受虐待之故,城府太深性子太冷,毫无血缘亲情观念,故而不喜他还提防他,唯恐他有朝一日伤害了宝玉。
能为越大,就越担心。
但是这一刻,得知贾琮处心积虑的为贾琏复仇后,她这种忧虑减少了大半。
贾琮,还是讲亲情的
“三弟,那成国公世子这次死不死”
王熙凤不甘心,咬牙切齿的问道。
她在乎不在乎贾琏是一回事,她就算恨贾琏入骨,巴不得亲手灭掉他,却也不愿见他被别人杀死,还死的那样惨。
好几回,她梦里都看到贾琏那颗死不瞑目流着血泪的脑袋
她巴巴渴望的看着贾琮,看到的却是贾琮皱起眉道“这我怎么知道”
王熙凤面色一黯,大感失望,就听贾琮又道“不过听起来凶险之极,太医院的太医和京城名医都束手无策,药石难治,多半是不中用了。多行不义必自毙,合该如此。”
王熙凤闻言心里登时痛快了,丹凤眼放光,还想再问什么,贾琮却隐隐不耐烦道“适可而止,外面的事不要多问。”
不是贾琮拿势,只是这荣国府就跟筛子一样,里面不知有多少别人眼线。
贾琮不愿让外人知道他的想法,这极危险。
王熙凤却被这一呵斥训懵了,很有些下不来台。
只是如今不比先前了,她不同了,贾琮更不同了
王熙凤张了张口,终究还是没敢再说什么。
见此,一直未出声的薛姨妈“噗嗤”一笑,道“凤哥儿也有害怕的人了倒是难得。”
李纨、鸳鸯等人轻笑,贾母王夫人看向二人。
王熙凤俏脸一红,高声道“姨妈可别笑我,如今家里出了个冠军侯,比国公还难得,三弟这样大的能为,动辄杀人脑袋,要人性命,刚才那么多诰命,又是国公夫人又是侯伯夫人,个个不拿正眼看我,可三弟只扫她们一眼,一个个就连话也不敢多说一句,巴巴的就走了。我这又值当什么”
王夫人这会儿终于开口了,有些担忧道“那些诰命回去后,怕是要嚼舌头了。贾家的名声”
一个家族若是名声坏了,那必定走不长远。
且宝玉和贾家女孩子们都还没成亲,若让勋贵圈子里的人家都对贾家“刮目相看”,日后他们说亲时都有干碍。
倒是贾母,难得说了句“不妨事,她们都是贞元一脉的功臣诰命,不是开国一脉的,和咱们本就少来往,且她们说嘴咱们的时候何曾少了将门也不必在意这些,终究还是看谁家的军功高。国公爷在时,军功卓著,所以许多将门常登门造访。等国公爷没了,大老爷和二老爷又不在军中,当年来往的那些将门便断了往来,和名声不相干,终究还是看家里爷们儿有没有能为。”
王夫人听了,缓缓点点头,道“原来如此。”
贾母“嗯”了声后,见贾琮朝服未去,便打发他回去休息了。
等贾琮走后,贾母又打发了李纨、凤姐儿她们下去,只留下王夫人和薛姨妈并鸳鸯服侍。
贾母对王夫人道“淑清啊,如今你还看不出来,这是个心肠极硬的吃软不吃硬呐难得你和宝玉他老子早早待他好,拢着他,但纵是如此,你也不能干碍他。否则”
听贾母说的骇人,王夫人面色隐隐泛白,眯起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