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
陆南石接到电话赶过来的时候, 场面一团混乱。
陆致坐在抢救室外的长椅上, 脸色铁青, 浑身僵硬,看似凝滞了般一动不动, 唯有藏在身侧的拳头微微颤抖, 显示着他内心的不平静。
陆敖一脸哀戚,袁芳菲哭天抢地,“小致, 我知道你不喜欢我, 不喜欢你二哥。你怎么对我们都没关系。可你怎么能这么对你爸呢他是你爸啊没有他, 哪来的你。何况你小时候,他也是疼过你, 抱过你,给喂过饭, 教你走路,认字的。”
“现在他老了,都七十多岁了。一身病痛, 心脏还不好。你一年到头也不见得回来看他一次也就罢了。你好容易回来一趟,他欢喜的不得了, 可你怎么能怎么能对他说那种话呢他要是,要是这回有个三长两短的”
这话意有所指,句句透着是陆致气倒了陆兆平的意思。陆南石环视了一圈, 虽然是高干区, 没那么人挤人, 但除了他们,也还有三两医务人员和病人,这话要是传出去,别人会怎么看陆致
袁芳菲每说一句,陆致的面色就又沉上两分,但他依旧没动。陆北池比陆南石早了一步,上前挡在袁芳菲和陆致中间,“爷爷还在里面抢救呢,你这是做什么说的好像三叔弄得爷爷这样似的。”
袁芳菲捂着嘴哭,“要不是他要不是他说那种话,兆平怎么会”
“哪种话奶奶不妨说清楚点。”奶奶两个字彷如在舌尖打了几个弯,带着不寻常的味道,“三叔到底说了什么,为什么说这些,奶奶能说明确些吗”
袁芳菲一顿,陆北池没有给你抢白的机会,接着说“何况,爷爷真是因为三叔的话气倒的吗我怎么听说是因为二叔呢二叔当年想学三叔做生意,败了不少爷爷的积蓄。听说最近又一头扎进去了,好像还惹上好几个投资方,背了几百万的债吧”
围观者交头接耳起来,袁芳菲心下一紧,有些事情显然是不可能瞒得住的。尤其能在高干区的也都不是什么普通人家,多少有些消息渠道。
袁芳菲张着嘴,知道自己要说些什么,不然她攻讦陆致不成,反而还会带累了陆敖。
“我”
才一个字,刚巧陆放匆匆赶过来,二话不说,直挺挺坐在陆致身边,拍了拍旁边的位置,“不急,阿姨坐,慢慢说把始末都说清楚,别搞得看热闹的人断章取义,闹出误会。”
这话说的平静,可陆放常年军旅,手上鲜血不少,且又居于高位,气势外放,袁芳菲本就有些怵他,这会儿更是心颤。竟一时不知要不要说,该怎么说了。
而就她这么一愣神的功夫,陆放已经一锤定音,“不说也好。爸还在里面呢,我们就在外面闹,让人看着也不像话。再说医院需要的是安静,大喊大叫算什么事。”
这话一出,袁芳菲千言万语卡在喉头,半个字也说不出来。说什么说什么都是错,都是扰乱医院秩序,都是在老爷子抢救的时候闹事
袁芳菲气得心肝儿疼,却无可奈何。
这边四人坐一排,陆南石挨着陆致,轻轻握住他颤抖的手,“爸爸”
见是自己儿子,陆致冷硬的态度收敛起来,面色慢慢回暖,“爸爸没事。”
陆南石“嗯”了一声,没再开口,但心里却明白陆致不过是不想让他担心。没事怎么会没事呢
陆致或许对陆兆平早已经死心,也早已经过了需要父亲的年纪,更早已学会了用漠视去抚平曾经的伤口。但到底在八岁前,陆兆平曾真心疼爱过他。得到过再失去和从来没有过是不一样的。
况且,即便现在陆致不在意了,也同样对陆兆平的生死不关心了,但那是建立在这个生死与他无关的前提下。
如果陆兆平这次没有挺过来,因为自己几句话犯病去世。陆致绝不会觉得大快人心,反而会成为一根刺,永远埋在他的心里。
以前的伤害和父亲的死因夹杂在一起,会让他余生都活在这种煎熬里。
陆南石不想看到这样的存在。他看着大门紧闭的抢救室,闭上了眼睛,双手藏在裤兜里暗自算起卦来。
他见过陆兆平,却没有真正去看过他的面相,毕竟每天见得人这么多,他不可能每个人都在意面相去仔细算一算。可如今回忆起来,加之自己掌心摸出的铜钱,陆兆平这次应该不会死。可是,他的寿数,他的命数
他,即便可能有家庭问题,但不至于是父子生怨,众叛亲离的结局才对。
怎么会
吱呀
抢救室门开了,陆南石从沉思中猛然惊醒,卜算被打断,只得就此作罢。
众人纷纷涌上去,“医生怎么样”
“病人暂时没什么问题了,呆会儿会让人送去病房,不过你们记得要注意点,别再让他受太大刺激。病人一直有些心血管疾病,年纪又大了,得住院观察一阵子。你们谁去办一下住院手续。”
陆致开了口“我去吧”
倒不是他抢着揽事付钱,而是他实在不想也不知道在这种时候,要以什么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