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长到这么大, 黑心肝的名声在梦泽一百多个坊、四十九河川三十六泽里面都流传甚广, 请他卜算的妖能被他诓的毛都不剩一根, 然而就算是这样, 依旧有络绎不绝的妖来请他卜算,他还挑挑拣拣十分任性。
不仅是索要报酬的时候手狠心黑,他那性子也实在让人难以恭维, 表面上看上去一派和善,其实心眼小的,记仇能记一百年, 刚出生那会儿谁笑话过他,到现在还能记得住。
再者,他和谁都能聊得来,但能交心的没几个, 表面上和人家相谈甚欢, 说不定心里头正在想着如何坑对方一把。狡猾奸诈, 从这一点上来说,确实不负他妖狐之名。
可是这样一个在梦泽里难搞的妖怪, 此刻, 正睡在一个普通凡人姑娘家的床上,丝毫没有妖族尊严,像一只普通野狐狸那样摇着尾巴哼着小奶音撒娇。
妖族的尊严那是什么,不存在的。
卿如今陷身温柔乡,美滋滋乐淘淘,都差点忘记自己叫什么了, 只想每日被心上的姑娘抱在膝头顺毛,捏爪,他甚至有都点不想变成人形。
变成人形还得保持一个谦谦君子的模样,亲近不能亲近,怕唐突佳人,现在这样多好,还能趁机钻被子,运气好的话还能挨着柔软的胸咳,总之,卿乐不思蜀,宠物狐狸当得越发称职。
应娴从头到尾都很淡然,除了在第一次看到红狐狸对自己露出肚皮撒娇的时候,愣了片刻。
养只小狐狸和养只猫猫狗狗也没什么区别,丫鬟们很快也就习惯了,有想要用食物玩具引诱小狐狸的,很快都发现这只小狐狸会认人似的,对着小姐就各种殷勤,对着其他人就冷淡厌烦。
有时候看着那只红狐狸蹦跳着往小姐身上扑,或者围着小姐团团转,故意摔倒引小姐发笑,几个丫鬟都是啼笑皆非。因为有这只红狐狸在,平日里安静的绣楼都热闹了许多。
直到应娴又病倒了。
应娴自己早已习惯,躺在床上休息,丫鬟们虽然脸上有些忧虑之色,但也没什么慌乱,事情都是做习惯了的,请大夫来看看,抓药熬药,小心伺候着。
只有卿觉得难受的慌,他用狐狸的身子正大光明卧在应娴床边,担忧的看着她青白的脸色。他总算想起来这茬了,媳妇还病着呢。
那老大夫来诊脉的时候见到红狐狸,有些不赞同的道“小姐病弱,本不该养这些东西,容易邪风入体,便是想养,也得远离着些才行啊。”
几个丫鬟其实也劝过,但应娴摇头拒绝,她们也就不敢再说什么,如今老大夫也这么说,应娴还是摇头。
卿原本听到老大夫的话还有点不高兴,但马上见到应娴摇头,心里又被立刻顺毛了。同时他开始反思,是不是自己每天缠着应娴玩,把她累着了。如果是这样,那他可真是要愧疚死了。
老大夫走后,应娴看到床边的狐狸妖怪没什么精神,脑袋趴在自己的爪子上,眼神呆呆的不知在想些什么。别人不知道,她是知道的,这是只能化作人形的妖怪,而且还很担心自己的病情。
“不用担心。”应娴就摸了摸那颗狐狸脑袋,给自己拉了拉被子,“吃了药很快就会好的。”
卿完全没有被安慰到,他被应娴这么摸了一下,反倒坚定了想法,他得回梦泽一趟,那只小红狐送消息太慢,易回消息也太慢,他得亲自去一趟。还有梦泽之中有个万年参老,他去揪几根胡须来,管应娴能不能吃,先拿来再说。
事不宜迟,这回卿的动作比上回避雷劫快多了,当天晚上应娴睡觉的时候,他就化作人形,又往人家额头上亲了亲,然后低声说了一句“我回梦泽去给你拿药,你且安心,很快我就会回来了。”
说罢化作红狐,脚踩流云对月奔去。屋中的应娴睁开眼睛,看了一眼窗户。
丫鬟们第二日发现红狐不见了,都想着大约是趁没人注意跑了。虽然小姐没有表现出难过,但她们都是亲眼看着小姐有多宠爱那只小狐狸的,怕说了反倒让小姐难受,也就没人提起那小红狐。只不过背地里难免要埋怨几句,野狐狸就是野狐狸,看着和人亲热,说走也就走了。
应娴躺在床上,让丫鬟开了一角窗户,朝外面的天空看去。丫鬟们都当她是在想那只小狐狸去哪了,但应娴想起的是自己的老师。
她年幼时候身体不好,几次险些病死,遇上一个老尼,老尼见她佛缘深厚,不忍心她就此凋零,便上门替她续命,还在应府住了一段时间。老尼教导她许多事情,应娴就在心底认她做老师。她这位老师曾与她说过,天地广阔,并不像普通凡人目光所及的如此之小。
她说世上有凡人,也有仙妖鬼怪,遥远的西方昆墟有魔,天上瑶台有仙,冥府地河有鬼,迷障有巫,梦泽有妖,还有许多凡人所不能理解的种族。
应娴从小便能见鬼,她的身体如此虚弱,多半也是因为这个天生而来的能力。若不是佛光护体替她吊着一条命,恐怕她早已入了轮回。不管是混迹人间的妖还是灵,应娴都曾见过,并且按照老师所说,对那些非人之物视作不见,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