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着,束发的丝带不知何时脱落,陷入泥里。他用手拂开额前散乱的湿发,看也不看那些随时会攻过来的骑士,反而直勾勾地盯着车窗。
这是一种非常傲慢的姿态。他根本不在乎眼前的军队,只想一窥那位花都伯爵的真容。
但是很遗憾,窗户上蒙着一层白纱,他什么都看不见。
来自于花都的骑士们举起手中的剑,随时准备击杀这个像野兽一般危险的男人。
探头探脑观望这边的邓肯男爵连忙摆手,让自己的骑士下去救援。
一场血战一触即发。
雷哲还是没有做出任何防备的姿态,依然朝那辆静默等待的马车走去。他早已习惯了在刀光剑影里起舞,十几个骑士而已,还不足以伤到他分毫。
就在这时,一只手伸出车窗,做了一个退下的手势。
已经攻到雷哲近前的十几名骑士微微一愣,然后便定在了原地。他们很愤怒,也很担忧,却不敢忤逆主人的意愿。握紧手中的剑是他们唯一能做的事。
雷哲盯着这只手,眼里迸射出亮光。
阅美无数的他竟也是头一回看见如此漂亮的一只手。它很苍白,很纤细,上下微微一摆,动作优雅极了。它的大拇指佩戴着一枚祖母绿的戒指,中指和无名指各自环着一枚硕大的蓝宝石和绿松石戒指。
这双手所拥有的纯白肌肤,将宝石的浓绿、深蓝与苍翠,衬托得更为耀眼夺目。黄金铸造的戒托和指环,在这双手上越发显得熠熠生辉。
与其说它是一只手,倒不如说它是一件艺术品。它没有粗大的骨节,只有流畅、圆润、优美的线条。
只是惊鸿一瞥,雷哲依然清晰地窥见了手背上微微浸润而出的淡青血管,那是东方美玉才能拥有的绝佳质感。
雷哲行进的脚步不自觉变得急切。
他抹掉脸上的水珠,同时也抹掉了厌烦的表情,兴奋的笑容不受控制地展露。
与此同时,那扇紧闭的车门缓缓打开,冷风从里面扑出来,直直朝雷哲撞去。尚未看清车内的人,雷哲全部的注意力就已经被一股浓烈的香味勾走。
这香味掺杂了无数花朵的精髓,有鸢尾的粘腻,苍兰的幽深,百合的纯净,月桂的香甜,橙花的辛辣
如此繁多甚至可以说是累赘的味道,竟然能和谐地交融在一起,并完美地勾勒出各自的层次,然后夺走每一个闻过它的人的神魂。
充斥着雨雾和潮气的山林,仿佛瞬间变成了百花盛开的幽谷。
有那么一秒钟,雷哲竟然产生了眩晕的感觉,就仿佛灵魂被一根柔软的羽毛轻轻挠了一下,整个人为之沉醉。
他下意识地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才定睛看向车内。
时间在此刻停滞
他想象过花都伯爵的一千种样貌,却绝想不到他本人是这样的。
车门敞开的一瞬间,他仿佛看见如水的月光在自己眼前静静流淌。
这是一个极苍白的男人,拥有一双格外幽深的黑瞳,而这双黑瞳正一瞬不瞬地看过来,里面布满重重迷雾。他脸上没有一丝笑容,孤冷淡泊的气质也如同月辉一般。
他一只手放在膝头,另一只手托着腮侧,嗓音又轻又慢“雷哲格兰德”
分明是第一次见面,他却能准确地点明雷哲的身份。
他的两个男仆露出诚惶诚恐的表情,连忙推开另一侧的车门,绕过来给这位大贵族行礼,而他却只是歪歪头,拧拧眉,仿佛在问我猜得对吗
雷哲眨了眨眼,紧接着又眨了眨眼,当耳中的嗡鸣和头脑的眩晕完全消退才哑声答道“是我。”
他低下头查看自己的丝绸衬衫,这才意识到自己为何会暴露身份。连国王都买不起的东方织物,他却拿来当便衣穿,如此奢侈的行径只有格兰德的主人才会这么干。
“幸会。”简乔略微颔首,算是打了招呼。
雷哲的出身虽然比他高贵,但目前还没有正式继承公爵之位,受封伯爵的他完全没有必要向对方行礼。
“幸会。”雷哲舔了舔唇,眼里不自觉地流泻出兴奋的光芒,虽然他完全搞不清楚自己在兴奋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