恬期跟着老皇帝一起回了宫里,一路上,对方只短短与他说了几句不深不浅的话,并未责怪他出宫一事。
他怀着忐忑的心情回到了明华殿。
天已经蒙蒙亮了,但他这会儿完全睡不着,脑子里乱糟糟的。
舅舅在宫里做了几十年的太医,对所有宫妃和皇帝都有些了解,恬期隐瞒了自己入宫一事,只说是慎王救了自己,恬昭当时露出放心的神情,看上去对慎王十分信任。
可他在舅舅那里得到的关于宫妃的消息,也大部分都如传言那样,贤妃没有任何可疑,但皇后疑点最大。恬期在谈话的时候,故意抱怨了如今天子昏聩一事,竟还被舅舅斥骂了,活像自己冤枉了淳明一样。
问起慎王和天子的关系,他也一直说慎王是淳明最喜欢的孩子,提及当年慎王发疯,还说天子忧心如焚,每逢去看关在笼子里的小慎王时,都含着泪花,真情实感,实在不像造假。
他揉了揉额头。
淳明留给别人的印象,跟留给自己的印象,是完全相反的。在恬期看来,他简直巴不得把慎王逼疯,逼上绝路,逼他弑父。
但息旸如果真的这么做了,除非他能堵住天下悠悠众口,否则,与大位绝对无缘了。
连舅舅都说,倘若慎王不是被人陷害,定是个圣明贤德的好皇帝。
恬期站了起来,他想的头痛欲裂,爬上床小睡了一会儿。
这一觉睡得很浅,他的意识一直在关注着周围,所以一有响动,便陡然便惊醒了。
门外传来刀剑之声,还有宫女的尖叫,恬期心中一个咯噔,刚从床上爬下来,就见窗户忽然被打开,一个男人跳了进来“慎王调兵入京准备逼宫,让属下先带您出去见他”
他伸手来抓恬期,后者蓦然后退“我不走。”
息旸的人怎么会把逼宫挂在嘴上
“慎王有令,无论如何都要把恬妃娘娘带出宫”
外头还有刀剑之声,恬期当即抓起桌子上的熏炉朝他扔去,同时掉头朝门口跑,但他哪里能跑得过习武之人,腰间忽然一紧,他整个人都被提了起来,那人道“得罪了。”
虞皇后豁然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神色喜中带惊“他调兵逼宫此事当真这青天白日,他当真是”
“疯了。”息璟接口,道“他又不是第一日发疯了,母后才知道”
当把恬期送入宫的时候,他们就清楚,息旸早晚会发疯,但他们都没想到的是,息旸真的疯的这么彻底,竟明目张胆调兵围困亓京。
他真的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虞皇后道“陛下的态度也很微妙,他到底在想什么,昨日其实也不算大事,何必”
“很显然,父皇已经对他失望透顶,想推我一把。”
“可他以前那么疼爱息君尧,怎么会”虞皇后若有所思,道“恬期呢”
“息旸提前派人来接她,被我拦住,人已经不在明华殿了。”
“事情未成定局之前,决不能让他找到恬期。”
息璟点头,刚要转身,却忽然又被皇后喊住,她看着息璟,好一会儿,才轻声嘱咐“小心一些。”
息璟一笑“儿臣知道。”
本以为到了今日会是暗潮汹涌,却意外的是波涛澎湃,息璟亲自带人赶往永寿宫护驾的时候,殿门前还十分安静,他直接带着人冲进去,却发现室内安静至极,穿着明皇衣袍的皇帝坐在宽大的椅子上,阖着双目,一动不动。
他试探的走上前去,刚要伸手,脚步声突然传来,侯玉烛匆匆跑了过来“陛下,陛下,您最喜欢的银耳羹,臣给您送来了。”
息璟眸子一暗,又闻铁甲之声匆匆而来,很快将永寿宫包了个密不透风,息旸的声音高高传来“父皇,儿臣救驾来迟,请父皇恕罪。”
那厢,侯玉烛喊了几声,又伸手推了推他,犹犹豫豫的摸了摸他的鼻息,忽然噗通跪了下去,一时泪水汹涌。
中计了
息璟脸色阴沉,转身的瞬间,泪水已经涌上眼眶,他当即丢了长剑,踉跄的走出来,目光凝望着息旸,颤声道“大哥,停手吧父皇,去了。”
全场鸦雀无声,等待上朝的百官匆匆而来,只见息璟在门前哭的不能自己。
一时之间,所有人都跪了下去。
只有息旸安静的坐着,他驱动轮椅,缓缓穿过门槛儿处专为轮椅设置的小坡,很久,才道“息璟,你做了什么”
“我做了什么”息璟哭着道“我能做什么只怕是大哥一边调兵做出逼宫的样子,一边提前对父皇下手,想要陷害于我吧”
息旸认真的看着天子紧闭双目的面孔,一字一句道“不是我。”
他瞳孔收缩,五指收紧,又克制的放开,文琳琅急忙上前送上安神丸“王爷,小心身体。”
那丸子刚下肚,息旸就一口血喷了出来,血迹在苍白的嘴角触目惊心。
息璟泪水朦胧的眼中带着几分懵这么拼
息旸一滴眼泪没掉,却偏偏看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