稍稍偏头时,便正好瞧见那一抹立在高墙上,始终衣衫单薄,身形修长的年轻男人。
他似乎是在看那御撵里的帝王。
神情有些怪异。
那一刻,逐星清晰地看见,纷纷的雪花落下来,却始终未能沾染他半分,仿佛有不属于这个世界的透明气流阻隔着细雪落下的痕迹。
没有一片雪花可以触碰到他的肩头。
此刻的逐星并不知道,这一场忽然到来的初雪,便是这个世界的最终章。
一切好像都很平静。
平静到慕云殊几乎都快要以为,在这幅图里的逐星,或许不会再如前两幅画那般,重复着悲苦的命运。
直到,他站在高墙之上,隐约望见了那御撵里,帝王若隐似现的半张脸。
逐星根
本没来得及去唤一声他,便见他的身影已经在顷刻间消失不见。
她被兰提拉着站起来,却又愣愣地停在那儿,望着那个年轻男人消失的地方片刻,然后才跟着兰提离开。
他有点奇怪。
逐星抿着唇,静默地往膳房的方向走去。
因为错过了时辰,如今又正值冬季,逐星取来的饭已经冷去多时了。
心里始终惦记着方才的事情,她吃饭时也始终食不知味。
在同兰提一齐回去的路上,在嘉御园里,逐星瞧见了一位身着玄色银纹衣袍的老者,他身形稍稍有些佝偻,漆纱笼冠下,两鬓已斑白。
他的那张脸已经有了不少褶痕,一双眼睛眼尾上挑,时常是微眯着的,看起来尖锐又阴戾。
而在他身后的,则是数十个穿着藏蓝色衣袍的太监,他们每人虽穿着的是太监的衣袍,却又在腰间都配了一把寒光凛冽的刀,此时正押着一个被绳索捆绑着的少年,往嘉御园的另一头走去。
“小小年纪,便手脚如此不干净”
那老者甫一开口,嗓音便尖利稍哑,语速微缓,十分渗人。
他似是在冷笑着。
逐星和兰提只是在不远处的回廊底下这么一瞧,就已经觉得后背发凉。
“应公公真的好吓人”兰提在她后头小声说了一句。
逐星回头看她,“你认得他”
兰提应了一声,说,“他就是圣上身边的应琥,应公公。之前我还在浣衣院里的时候,帮珍妃娘娘送过一次衣服,去的时候,正好圣上也在,那时,应琥公公就在那儿。”
逐星听过应琥这个名字。
他是司礼监的掌印太监,是圣上信任的宠臣。
据说,应琥是从圣上还是个小少年时,便已跟在身边伺候的,后来圣上成为太子,却被先帝二立二废,应琥也一直跟在圣上身边,荣辱与共。
这是少年时便积累的主仆情谊,自然难能可贵。
“走罢走罢,别在这儿了,怪吓人的。”兰提忽然扯了扯逐星的衣角。
逐星点了点头,正要走时,她却瞧见了不远处那名被绳索捆绑的少年忽然偏头。
那一瞬,逐星蹲在回廊的围栏前,瞳孔微缩。
那是一张仍旧稚嫩的面庞。
少年身量虽看着已比逐星高出一些,但他看起来却是比逐星还要小几岁的年纪。
但,那样的五官轮廓,以及他垂眼时,舒展的眼皮间
那一点不容人忽视的殷红小痣,都令逐星瞬间僵在那里,忘了反应。
那不是云殊大人吗
是,又好像不是。
逐星是被兰提拽着离开的。
但她始终忘不了,在嘉御园里见过的那样一张稚嫩却又熟悉的面庞。
直到天色渐渐暗下来,院子里渐渐热闹起来,逐星才听见归来的宫女说,昨儿别苑里住进来一位十二岁的少年。
那是陛下点名要见的人。听说他父亲本是卞州知府,却贪污修河款,甚至与山匪做交易,犯下了重罪,牵连全家,年前就被应琥公公奉命抄家,处决了。
身为罪臣之子,他年纪尚小,不至死,但也该没入宫闱,成为宦官。
只因明熹帝听闻他在卞州素有天才之名,小小年纪,绘画之工却已比过诸多学画之人。
于是他便命人去取来这少年轰动过卞州的那幅传闻中的游仙图。
只这么一看,明熹帝便下令解除刑法,又选在这少年从卞州来到魏都的第二日,在这平漾苑里见他一面。
但谁料这少年原是个手脚不干净的,小小年纪,竟敢偷入珍妃的时柳院内行窃。
虽说的是年纪小,但到底也十二岁了,夜里偷去了宫妃的院子里,这可是大罪。
如今他已被应琥公公拿了,只等陛下一句话,便将他处死。
逐星听完,手心里不觉已出了汗。
慕攸。
听她们说,那个少年,叫做慕攸。
不是云殊。
可是为什么,他们两个人的样貌,却是那么的相像
别苑里没什么可打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