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叶落, 秋风起,池中的荷花凋零殆尽, 余下几片荷叶犹自还绿。
夕阳落下时,几声幼儿的啼哭和满屋诱哄的声音传出窗外, 祁衡从外头走进院中,听着那屋内幼儿哭闹的声音, 沉冷的面上僵了僵, 露出几分轻淡笑意。
屋中姜毓抱着孩子来回走动轻声细语哄着, 翠袖和翠盈在旁不停的晃着拨浪鼓, 却只是将这屋中变得更嘈杂了些。
“怎么哭得这么厉害我在外头就听到了, 这脾气可真不怎么样。”祁衡跨进屋内,听着这满室的喧闹,戏谑道。
姜毓一面抱着孩子摇着,道“才刚睡醒, 出了身汗, 想必是热的, 才换了衣裳。”
祁衡看着姜毓, 那额头已有了几分汗意,孩子大了也愈发重了, 抱着哄也是样力气活“我来抱, 你歇会儿。”
说着,伸手从姜毓的手中接了孩子,“爹爹抱。”
姜毓把手里的孩子交出去,这才喘了口气, 伸手抚了一把额前的碎发,“王爷抱着孩子,那我便先去沐浴更衣了。”
把孩子交在祁衡一个男人手中抱着,姜毓现在一点都不担心,不仅力气大,还哄得好。
“行。”祁衡点了点头,“我抱着孩子去院子里转转。”
祁衡也没说叫乳娘,抱着孩子便又出了屋子,栖亭边的浅池中,几尾锦鲤游弋,祁衡抱着孩子绕着池子边儿打圈儿,不知哄了多久,抱得手都酸了才算哄完,想着姜毓那里也该沐浴完了,便抱着孩子回了屋子,把襁褓往床榻上一搁,不由松出一口气。
却又不敢放松,顺手拿了搁在床沿上的拨浪鼓照着孩子的眼前摇着,就怕他嘴一瘪又哭出来。
姜毓揩着发丝在妆奁前坐下,随口问“孩子睡了吗”
祁衡摇着拨浪鼓,道“没呢,正精神着呢。”
姜毓刚沐浴完,身上更是没有什么力气,有些恹恹,“抱了好半天了,就要用晚膳了,让乳娘过来把孩子抱走吧。”
祁衡的眉梢微挑了一下,这么哄了好一会儿,倒是才想起来要找乳母,说来他平日也是哄习惯了,累了都不知道放手。
“行,让她们带孩子下去玩。”祁衡抬了抬手,让人两个丫鬟抱着孩子下去找乳母。
斜阳淡淡从窗外照进来,初秋的时节天仍旧带着几分难退的暑意,洗了发也不能用炭盆烘干,只能用布拭,姜毓坐在妆台前,发尾仍旧是湿的。
“安儿快满百日了吧。”
祁衡走到姜毓身后,抬手抽了姜毓手中的巾帕亲手为姜毓拭发。
姜毓道“还有些日子,差不多中秋前呢。”
祁衡用巾帕裹了姜毓的发丝一束一束细致擦着,闲闲道“倒时候让安儿抓阄呗,你想不想知道安儿会抓什么”
姜毓低笑,“人家周岁才抓阄,安儿连爬都还不会,你叫他怎么抓”
祁衡从镜里看着姜毓,道“我给他递,他要是看到了哪样笑了,就是哪样了。”
姜毓反问,“他现在一伸手,就喜欢揪我的头发,上回还将我的步摇揪下来了,笑得可开心,你若是递支簪子金钗的他笑了,倒时候可怎么办”
祁衡闻言低低笑了,“你说得也有道理。”
一时无言,祁衡的指尖卷起姜毓的发丝,一点点认真揩着上头的湿意直到发尾。
“毓儿。”祁衡低眼看着姜毓的发丝,“就在刚才我回府前,老五被圈禁了,眼下宫里和官府的人应该正在查抄冀王府。”
姜毓的眸光怔了一下,却又只是一瞬便静了下来,“为何”
“通敌卖国,”祁衡的语调平淡,只是在叙述一件已经发生的事实,“这种大逆不道之罪,冀王一脉的都被逐出了皇室宗族。”
祁衡的唇角斜挑了一下,几分嘲笑几分无奈,“到底老五没有老三聪明,也没有老三看得透。”
逸王虽然从小与太子争辉,向来得势,恩宠在身,可也因为得宠,是以看得更近更多些,身后还有崔氏这样的大族挟制着他多看了几分世事,而冀王,从来不曾多得帝王青眼,突然得脸,受宠若惊之后便生出了幻想,即便到后来看透了皇家却放不掉那些不切实际的妄想。
“以前老五也是个寄情山水醉心诗书的人,誓当世间一闲散人,可结果”
祁衡笑着,却达不到眼底,带着几分难以言说的苍凉,指尖卷过姜毓的发尾,然后松开,“我曾许诺你看世间山水天地自由,眼下怕也是无法践诺了。”
姜毓看着镜中的祁衡,语调平淡“世间之事原本就是不能尽如人意的,既然身在了这个位置,在其位,自当是谋其职,若是也生了旁的心思,在世人的眼中便也是生了妄念。人生了妄念,做事难免也是妄为。”
“嗤。”祁衡低头笑了一声,扶上姜毓的肩头,“倒是忘了你一直都是个通透人。”
“一条路走了大半,也只有继续走下去了,”姜毓抬手覆在祁衡的手背上,“反正不管是走到尽头还是回头,结局都是没法儿预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