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照正在院子里生闷气,意儿回来看见她抱着胳膊跷腿坐在石墩上,青红色的一团,佩刀搁在桌边,两只黑眼珠子瞧也不瞧她,阴气森森。
宋敏正从屋里出来,意儿提议说“今日有庙会,肯定热闹,咱们出去逛逛。”
话音刚落,那头突然发出铿锵有力的拒绝“我不去”
意儿吓了一跳,眨眨眼,走到阿照身旁,低头道“我耳朵没聋,你喊啥喊”
阿照把脸用力撇向另一边,不愿与她搭话。
意儿就笑了“你不去正好,留下看家,我许久没逛庙会了,此番正好求求姻缘。”
“”阿照僵硬地站起身,还没开口,意儿已顺势坐下,自然而然占了她的石墩儿“把公服换了,佩刀也不许带,我和敏姐在这儿等你。”
阿照憋得像烧开了水的茶壶似的,气鼓鼓,垮着嘴角灰头土脸回屋换衣裳。
宋敏清咳一声,等人进去了才道“这孩子昨晚上生生哭到半夜呢。”
意儿诧异“不会吧”
宋敏略笑道“她心里很看重你的,依我说,到此为止,别逗人家了。”
意儿手里捻起一片海棠花瓣,轻轻吹开,听着敏姐的话,心里想着夏日将至,也该在后花园搭建花障,一为消暑,二来不至于太过冷清才好。
不多时,阿照换好衣裳,晴天朗日,三人坐马车出城,到宝茶山游玩。
路上人烟不绝,十分热闹,到了山下一看,市集已开,小贩们密密铺排,摊卖小食耍货,晚些时候还有杂剧表演,那些朝山进香的善男信女们逗留于此,与其说敬神祈愿,倒不如说是趁机热闹一回。
“也不知那殿中供奉哪路神仙”意儿仰望高山庙宇,闲打了打扇子。
宋敏道“听说是东岳大帝和碧霞元君。”
意儿微叹“这么高,怕要把我累死,不如雇两顶小竹轿上去罢。”
阿照一听,当即皱眉冷哼“你也太不中用了,人家老弱病残的才坐轿呢,既怕累,又何必来登山”
意儿没好意思,只得乖乖走上去。爬到半山,她和宋敏气喘吁吁,身上已出了一层汗,少不得要找地方歇脚。青苔小道旁有一座飞檐高翘的亭子,还算干净,也坐了几个媳妇,她们过去,这时路边停下一顶竹轿,周遭便窃窃私语起来。
意儿见那轿上坐的女子容貌清绝,忍不住多打量几眼,这一看才发现她腹部高高隆起,原是个有孕之妇。
“好嫣儿,来,喝点水。”
一个清瘦男子半蹲在地上,亲自给她喂水,末了,掏出帕子给她擦汗,口中温柔道“累不累多歇会儿再走吧。”
“不累。”
“要我说就不该来,你大着肚子,每走一步我都心惊肉跳。”
女子摇头笑道“你个傻子,我可没那么娇气。这几夜总梦见娘亲,若不来上香,我心里不安。”
众人偷偷打量,很是艳羡。阿照小声嘀咕“这么漂亮的女人,怎么嫁了个瘸子”
意儿见那男子面容清秀,风采华然,但行走姿势略显怪异,右腿似有残疾,而他妻子美艳动人,孕中尤甚温润。
“莫要胡说。”意儿回头瞪了阿照一眼。
“那是颜家二小姐和李家公子。”旁边的小媳妇突然插嘴,告诉她们“李公子先天不足,右腿膝下乃义肢,颜小姐原是不肯嫁的,后来也不知为何又从了父命。”
意儿见他们夫妻举止恩爱,便道“也许青梅竹马,两厢有意”
小媳妇笑起来“你们不知道这里头的缘故,别看那颜小姐长得跟天仙似的,她可是我们县里有名的罗刹女,自幼嚣张跋扈,脾气暴烈,连她爹也管不住。可自打成婚以后性情大变,整日足不出户,连人也不愿意见,这倒也奇了。”
宋敏打量颜氏的肚子,一边摇折扇,一边思忖“女子有了身孕,情绪起伏较大,脾气总比往日更坏些,可我看她仪态端庄,眉目温和,却不像你们说的那般。”
小媳妇忙道“姐姐别不信,我兄弟在颜府打杂,亲眼见她打骂仆人,拿马鞭子把丫鬟抽得满地打滚呢”
意儿和宋敏对看一眼,没做声,阿照挪近,凑到耳边轻哼“如此说来,倒与你的秉性如出一辙呢。”
意儿连忙喊冤“阿弥陀佛,天地良心,我这么个淑女,几时打过人难道我对你不温柔,不体贴吗”
阿照起了一层鸡皮疙瘩,眼角微颤,堪堪躲开“你还是别温柔的好。”
歇过一阵,阿照催着走,她们只得勉强爬到山顶,穿行在烟雾缭绕间,进入庙中上香,随意拜了拜,又至僻静处游览,避开男女香客,观赏殿宇山色,晌午在此吃了斋饭,方才尽兴下山。
意儿累得双腿打颤,一回家就进屋躺着,不肯动了。晚饭时出来,不见阿照,听宋敏说她在房里不知做甚,意儿便去偏房叫人。
“晚饭也不吃,你一个人在这儿干什么呢”
阿照闲坐床头,边上搁着几件衣裳,见她来了,闷声收拾,郁郁地道“我要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