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有。”乔虞义正言辞地驳回去,抬眼对上他黑黝黝的双眸,便生起几分心虚,语调一下子弱了不少,“我放屏风外了。”
皇帝一想就明白了,失笑道“你自己也知道不该,所以一听朕来了,就赶忙收起来了”
“皇上,”乔虞态度殷切地又给他倒了杯水,讨好道,“看破不说破,您给我留点面子。”
“看破不说破”皇帝愣了一下,笑道“你这说法倒新鲜。”
乔虞观他神色上还蒙着一层未散去的凝重,又思及她心头百思不解的疑惑,不由放柔了语调,小心问道“皇上,您好似有心事”
皇帝突然起了兴致绕道来灵犀宫,就是念着她一向合自己心意,或许能解开心头郁结。因而她一问,他也没有掩饰的意思,问她“虞儿,朕记得你说,想生个健康的孩子,那要是那孩子被抱给他人抚养”
乔虞警惕地看过去“皇上,那我会很生气的。”她板着小脸,严肃地说。
“生气”皇帝拧眉问道,“跟谁生气”
“跟您啊。”乔虞理所当然地说,“这是您跟我的孩子,他生来,我们对他就是有责任的,怎么能推给旁人呢”
头回听说父母对孩子还有责任的,皇帝默然,这年头称颂的是父母给了你生命那就是天大的恩德了。
“若是朕下旨了呢”
乔虞垂落眼帘,乍然失去神采的面色瞧着十分可怜“那我就不知道了。”
她是真的不知道,成为母亲,需要的并不仅是共情,而是经历过十月怀胎依依不舍之后产生的一种情感和本能。
皇帝却以为她是不能明说,便直接问了出来“你会想法子将那孩子要回去么”
“会啊。”乔虞并不惧他黑眸中暗藏的锐芒,坦然道,“要是我的孩子,我自然是希望他能在我身边长大的。”
“是么”皇帝淡淡说了一句,便沉默了下去,许久不曾开口。
乔虞顿了顿,又道“但,这只是我的意愿。”
“不是有一句话么父母之爱子,为之计深远。”她声线轻柔,如潺潺溪水,缓缓淌过耳际,“若是在普通人家,哪怕是婆母要将孩子讨去我都是不能依的,可我们这是在皇家,您要是下了旨,我再如何不愿都只能接受。”
“我倒不怕惹您生气,只是唯恐牵连到孩子身上,皇上,您从小也是生长在这样的坏境中,知道对于皇子或者公主来说,有父皇宠爱是多重要的事,若是因为我一己之私,反倒连累这孩子在没知事的时候就被迫违逆了您的旨意,这罪过太大,我当不起。”
她幽幽叹了口气“况且我也实在不是个多争气的,若是那孩子有了个位分更高,更有能力的养母照看着也是件好事。或许,我会安然守在他身边,等他长大了,懂事了,选择回到我身边,那我怕是真得不顾一切,去求您将他带回来。”
说着便不可遏制地带上几分泪意,她吸了吸鼻子,勉强力笑道“不过我也就是站着说话不腰疼,随便说说的罢了,您别往心里去。”
皇帝叹了一声,招手让她过来,替她拭去了眼角溢出来的泪意,衬得一双明眸越发晶莹透彻,瞧着便令人心头发软。
他温言安抚道“朕就是随口一说,你还当真了。”
情绪一上来,哪是这么容易消下去的,乔虞抽噎着小声问“您开玩笑的不会把我的孩子送走”
“自然不会,”皇帝柔和道,“孩子还是跟着自己的生母最为恰当。”
乔虞怔然“那、那夏芳仪”
皇帝唇边的笑意微敛“她那时位分没到,贤妃又是她亲族姐妹,朕才想着将小六抱给贤妃养也不错。”
乔虞闻言才释然,大着胆子别了他一眼“你这话说的,也亏得贤妃娘娘对六皇子视若亲生、疼爱备至,不然孩子不在身边,夏芳仪再恬淡的性子,也放不下的。”
她顺着他的力道坐到他腿上,纤手拂过他额前薄薄的汗渍“当娘的对自己孩子天然就有保护欲的,说为母则刚,就是这个道理了。”
乔虞的动作极轻,蕴含了款款的温柔眷注,在这夜深人静的时刻,那一点点的暖意,从肌肤渗透进去,化作汩汩暖流,在肌理沟壑间,缓缓浸润了全身。
皇帝忽而紧紧抱住了她的腰,头便正好抵在她的颈窝出处,乔虞低低笑了一声,素手在他脑后轻抚着。
良久,他出声“哪怕是不择手段”
乔虞动作停了片刻,轻声回道“怎么可能呢人行事的目的皆是取自内心的渴求,但凡他除了自己以外,还另有在意关心的人,那么有些手段就不能用了。”
“保护和伤害,本来就是反义词呀,皇上。”
又熬了一夜在皇帝面前充当知心姐姐,乔虞也是没脾气了,偏偏他一早离去后没个动静,皇后耐不住性子又派人来问了一回,长春宫探听不出消息,可不就只能来问她了。
乔虞也很懵啊,皇帝的心理防线估计是从小就练就的铜墙铁壁,便是碎了一道裂缝,也只透出那么几丝光亮,什么都瞧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