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上起来了风,接着下起来小雨,江涛夜雨声中,保康好似看到陈英雄站在高处稀薄的空气里,呼吸艰难,却还奋力执着地奔向他的理想,最后徒劳地在四周的黑暗里碰得头破血流,没了性命。
为什么明知道有毒还要喝下去
为什么一定要忠于郑家人
为什么
保康心痛,保康不懂,甚至生气于他的执着,保康怎么也不明白陈近南的选择,他只知道自己好伤心,好伤心。
可是保康对着陈近南平静却又疲惫的面容,不敢哭得大声,生怕吵到他。
小幼崽一样压抑的呜咽,众人听得都心酸不已,跟着抹眼泪。
师祖抱着小徒孙出来陈近南的舱房,轻轻地给他擦眼泪,说道“陈近南,文能致军中诸葛之名、武能收天下豪侠之心,可他是一个士。”
“中原人真正的士人精神,他们出仕是清官,是诤臣,是勇将;他们不出仕则是民间夫子,地方侠士。家学渊源、英名卓著、有领袖才具、为人挚诚而略带迂腐、能力拔群竭忠尽智却为世情所不容,可他们是真正的士。”
“左传、孟子、史记、出师表、岳阳楼记、正气歌,保康都知道他们的故事不是诸葛亮为何宁可死而后已也不取代刘婵做皇帝岳父为何宁可受死也不起叛文天祥为何选择死去前朝灭亡的时候,为何就是有人选择自杀”
“这个世界上,有人顺从大势,有人独善其身,可有坚守一个忠字,在历史上烙下烧灼的痕迹。”
“陈近南是真正的国士。他认知的朝代亡了,他苦苦坚守的最后阵地,南明政权的最后传承,也要亡了,他就选择死去死在郑经的手上”
死在郑经的手上,好过和朝廷里的旧日同袍兵戎相见,好过亲眼目睹他苦心经营的小琉球被郑家人双手送上换一个王位,好过垂垂老矣、白发苍苍,亲眼看到自己的同袍在新的朝代里欢歌乐舞。
师祖的道理说得很透,可是师祖的声音里也免不了带上一抹悲哀。
“保康要记得,英雄总是悲哀,总是疲惫,看得太透却还一力承担重任,一直到他效忠的对象都嫌弃他绊脚我们保康要快快乐乐的就好。”
保康抽抽鼻子,只哭。
一边哭一边反驳“陈英雄不老,没有疲惫。”
师祖失笑“陈英雄不老,没有疲惫。”
“等保康的陈英雄好了,和保康一起驰骋海上。”
保康窝在师祖的怀里,还是哭,一直到哭着睡着。
是不是这样的结局,对陈英雄是最好,保康也不知道,他只知道,他想要陈英雄好起来,还能飞檐走壁,还能谈笑风生,还能迎着风浪前行。
十月初三一大早他起来后,先去看看陈近南的形状,接着去打拳、读书、和急不可耐的姚启圣一起研究作坊建造图,临到午休前又去看一眼陈近南。
送陈近南前来的黎堂主是一位四五十岁的汉子,他瞅着机会告诉保康,陈总舵主去和郑经谈话之前的交代。
“总舵主说,施琅本为郑家军中人,军事才能非常高,对小琉球又非常熟悉。有施琅领兵,郑经撑不过半年。不过也因为有施琅领兵,总舵主说很好,施琅对小琉球还有感情,不管施琅当年和郑成功怎么不合,怎么大的仇恨,施琅都不会对小琉球的百姓动手。”
“总舵主说,郑经的病情很重,估计撑不到半年,下一辈的郑家人更不成才可是等到郑家人一投降,天地会也将分崩离析,他不忍心。他说他已经和小大师有交代,天地会,还愿意听他的人,以后就跟着小大师。”
“总舵主最后说,小大师有大志,必将能平定海患,安抚四方海域,连西洋大患也不足挂齿,可他等不到看小大师长大的一天了。”
保康听着听着,不知不觉又是泪流满脸。
心里极度压抑郁闷之下,他气呼呼地跑到甲板上对着小琉球的方向大喊大叫。
“郑经你个混球”
“郑经你是王八蛋”
“郑经你到了地府你爹也不认你”
“啊啊啊啊我要掀了你们的老窝,给陈英雄陪葬”
凭什么郑家人到了京城还能做王凭什么他的陈英雄就要这样默默无闻地死去凭什么世道变成了这样他就无可奈何只能接受
保康不服。
保康不妥协。
保康在十月初四的早上见到施琅和他的先头大军的时候,只有一个要求。
“直接出兵。保康跟着一起去。”
施琅微微愣怔,却又激动。现在的风向不固定,一般人南下都喜欢南风,顺风,其实打仗的时候背风比顺风更合适,更容易掌控全局。
这几天天气变化,可能会有一股小台风,谁也想不到他们会直接出兵,到了福建连休整也没有就直接出兵。
施琅没想到瑞亲王的要求正和他心意,他大声回答“遵瑞亲王命令”,心里头对于皇上给他按上的顶头上司一事,排斥之情减少一大半儿,转为兴奋。
甲板上,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