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虽然说的只是兑现承诺,但从盛州连夜赶到鸿西, 在炮火连天中替他送抗菌药, 能这样做的人或许这世上不会有第二个了。
他突然想起上次在专列上, 史密斯医生不小心说漏了嘴,提起他当初在林北负伤时, 是她每天在他身边照顾他,也是她不知从哪找来了磺胺, 在他感染时替他捡回了半条命。
他不由去打量他身前的那个人, 她的眼角此刻泛着晶莹的水光,是不是眼泪他不敢确定。她不常哭, 他以前从来没见她哭过。
他没忍住,伸手去碰她的脸, 用指腹轻轻替她擦去那团水痕。炮火声还在继续, 他往南面望了一眼,“我们先回去,跟着我走, 别怕。”
轰炸声不断,她其实听不清他说什么,却没有犹豫,点了下头。
他也没有多想, 一把紧紧揽过她的肩,一边将她的身子压低, 一边将她护在怀中带着她往指挥部走。
耳边的枪炮声一刻都没有停歇, 壕沟里硝烟滚滚, 似乎还能听到流弹划破空气的声音。她抬头看了他一眼,却什么都没有说。
在战场上,生死都是一瞬间的事情,在这个时候再说什么,再计较什么,都显得分外多余。
还没有到指挥部,便可以看到梁师长他们已经在门口了。刚才殷鹤成走得急,只简单交代了几句,并没有说太多,他们都在担心他的安危。
梁师长看到殷鹤成身边的顾书尧后意外不已,殷鹤成却只跟梁师长点了下头,便直接带着顾书尧先进去了。
指挥部都是在战场上临时搭建的,里面摆着几张桌子,桌上放着地图觉一些通讯设备。环境虽然简陋,但有不少盛军将领在里面,此刻也十分忙碌。
他其实也忙,一进指挥部便将手从她身上松开,然后与她交代“你就待在这,哪都别去,等天亮停战了我就让人送你回去。”说着,让黄维忠时刻跟在顾书尧身边。
她在这也帮不了他别的,她不想耽误他时间,直接应了声“好”,然后提醒他,“磺胺药还在车上,你记得让勤卫兵去取。”
他点了下头,转过身与一旁的军官吩咐了几句,然后便听他的部下跟他汇报战况去了。
他的时间既不属于他自己,也不可能属于哪一个人,他身为军官有他的使命与责任。
他去接她前后只用了一刻钟,并没有耽误太多。虽然指挥部里突然多了一个女人,可少帅都没有分心,别的人也就当没看见了。
倒是任子延往她这边看了好几次,似乎是在辨认她到底是不是他熟悉的那一位。
任子延意外其实也不意外,意外是因为他没想到会在这里看到这位顾小姐,没记错的话他有一年没见着她了,不意外则是因为方才他看到殷鹤成接到电话后那样急切后,便知道一定是他极其在乎的事或人,只是他确实没有想到那个人会是她。
不一会儿,殷鹤成便带着人去前线去视察了,虽然用不着他亲自拿枪上阵,但是他去前线自然是会鼓舞士气的。
顾书尧站在角落看着殷鹤成走出指挥部,指挥部里其他的人都各司其职,也没有谁在意她。不过,过了一会儿,任子延处理完手头上的事情后,踢了个炭盆过来,“不冷么”
顾书尧道了声,“谢谢”。
“你这个时候来鸿西口做什么”他开门见山直接问她,上一次她去林北,殷鹤成就因为她负了伤,这一回又到了鸿西口,他实在不知道她来这的目的。
她很平静,也很坦诚,如实回答他“殷鹤成没有跟你说么我是来给他送磺胺药的,现在我有朋友可以生产磺胺。”
“磺胺”任子延挑着眉复述了一遍,点了点头,“不错啊,顾小姐抗菌药可不是一般人有的卖的,居然生意都做到我们盛军头上来了”
顾书尧只笑了一下,没有和他说太多,她以前虽然经常遇见他,但其实并不熟悉,更多的她能感觉到他对她的防备。
任子延换了个话题问她,语气像是在和她叙旧“什么时候回国的”
“回国快两个月了,之前一直在乾都,这几天才回的盛州。”
他打量了她一眼,笑着问道“之前何总理的那位公子没有跟你一起回来么我可记得你们是一起去的法国。”
顾书尧没想到任子延会提何宗文,也疑惑地瞧了眼他,才说“他现在还在乾都,跟他父亲在一块。”一提起何宗文顾书尧心里便有些过意不去,她其实是有男友的。
“乾都”任子延忽然想起了什么,说道“那他父亲下野了,你知不知道”
她从乾都离开的时候,何昌任还是副总理,也没有任何风声,她不由有些意外,“什么时候的事情”
“就是今天下午。”任子延才记起已经零点,又纠正道“不对,已经是昨天下午了。前几天乾都的学生在国务院的门口游行示威,抗议长河政府不对日出兵。结果警察署的人不小心开枪走火,打死了两个学生。这件事情闹得很大,各界纷纷要求穆明庚下台。”他顿了一下,俯下身去炭盆烤了下火,不紧不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