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维忠见殷鹤成突然顿了一下, 有些不解, 于是也往卧室里望了一眼,才发现顾小姐已经醒了。他刚才和少帅的对话, 想必顾小姐听到了。黄维忠没敢转过头, 只用余光瞥了眼殷鹤成,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先退出去了。
顾舒窈睡得浅,黄维忠进来汇报的时候虽然刻意放低了声音,可那个时候她就已经醒了。不过是听殷鹤成说出“曹小姐”三个字时,她才睁开的眼。
殷鹤成在门口稍微停顿了下, 重新走回卧室。他在她床侧坐下,却也与她保持了断距离。他低头问她, 稍带了些笑,“醒了还疼么”
“不疼。”他话音未落, 她便先答复了他, 语气冷淡却急促。
听她这样说,他又看了她一眼, 嘴边的笑意即刻就收敛了。
她也意识到她刚才那句“不疼”说的有些急,于是对着他笑了下, “今天真的非常谢谢你, 如果不是你, 我可能已经没命了。”想了想, 又补充了一句, “还耽误了你的事。”
耽误了他的事耽误了他的什么事
她虽然是在感谢他, 可他并没有表露出半分高兴, 反而皱了下眉,“你先好好休息,医生还要过来给你输液。”说完,他就起身了。
顾舒窈一刻也不想待在这,过会姨妈她们来接她了,她便回去。不过以后再见殷鹤成一面也难,有些话现在不说就没有机会了。看着他站起来,顾舒窈叫住他,“你先别走,我还有事跟你说。”
“你说。”他似乎愿意与她说话,她一开口,他便立即转过身来,看着她。
“对不起,我之前错怪你了,之前不该来你这说那些话。”她垂着眼睛,语气诚恳。她之前不分青红皂白骂他卖国贼的言论的确是过分了,不过她此刻突然跟他说这些,其实也是在以退为进,她之前也想了很久,他如果真的亲日,也不会是现在的境遇。
听她忽然道歉,他也有些意外。在他的印象中,她还没有用这种语气跟她说过这种话。他已见过她锋芒毕露的模样,如今她的眼微垂着,床头灯的光投下来,是锋芒敛尽了露出的柔软。这样的柔软也让他有些动容。他方才想走,其实是预感到她想说什么,他不想在这个时候还和她争吵。
他重新在她身边坐下,有那么一瞬,突然想去碰她的脸颊。他的手还在犹豫,她突然抬起眼来,对他说“我想,当初你的人抓走何宗文、曾庆乾他们是一场误会,我希望你能早点放了他们。”
她原来在这里等着他,听着何宗文这个名字,他忽然觉得有些好笑,却也没发作。
见他没说话,顾舒窈又说“他们的确也冲动了,我替他们向你道歉。”
“你为什么要替他们道歉”他扫了她一眼,“到了时候,就会放出来,你先养好你自己的身体,你这也不是什么小伤。”
他虽然没有立即答应,但也算松了口,对他说“我知道,外伤药我药房也有,我回去之后让我药房的大夫给我开几服药。”实在要是发炎了,她还可以去找布里斯买磺胺,她并不害怕。
说完,她往门口张望了下,现在看天色已经五六点钟,开车过来并不要多久,姨妈他们如果来接她,算时间也该到了。
“没有人来接你。”他见她往门口看,冷淡道。
其实他一回来,佣人就过来跟他说顾小姐想要往法租界打电话,要她的家人过来接她。没有他的允许,这通电话佣人是不敢随便打的。他还听他的侍从官与他汇报,任参谋长今天来过一趟。看着顾舒窈这个样子,他自然也明白了些,“我不管任子延对你说了什么,你先住在这。”
她只穿了身宽松的浅粉色睡衣,她原本穿过来的那件衣服在手术时被剪开了袖子,又沾了血。官邸里她的衣服之前已经被她拿走了,她现在身上的睡衣还不知道是从哪来的。没人来接她,她这个样子一个人怎么回去
他见她抵触,忽然也想起了些别的,他就是在这间卧室和她解除婚约的,上午他一时情急,也没有多想,自然而然将她抱了进来。
他现在想来,却是不怎么合适,“过会给你换一间卧室。”他想了想,还是与她挑明利害,“日本人现在还在找你,你出了这并不安全。”
她却说“我做这件事之前就已经考虑了之后的后果,不可能我出了什么事都要你来替我担着。我和你已经没有关系了,你不欠我的,没有这样的道理。”他们本就没有别的瓜葛,他也快要成家了,她不可能在这里躲一辈子,她留在这里算什么该面对无论迟早她都要去面对。
见他依旧没有放她离开的意思,她索性戳破了,“你马上就要重新订婚了,我也才十七岁,还是要在乎名声的。”
她这句话果真戳中了他的软肋,话一说完他的脸色即刻就变了。
那一边乾都曹公馆里,曹梦绮坐在梳妆台前,将项链、戒指一件件取下来放回首饰盒中。曹三小姐上头三个哥哥,两个姐姐,是家里的老幺,以前就一直被宠着,又刚刚从美国回来。原本这顿饭曹延陵就费了不少功夫才做通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