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早, 晏阳便醒了。昨天夜里皇帝陛下亲自来过, 底下的人伺候得十分殷勤。如今宫中人人自危, 看起来只有这位小侯爷依然圣眷在身
晏阳没了玩耍的兴致, 着人去把燕凛叫了过来。燕凛眼下是御前红人,找起来倒容易。
燕凛听到是晏阳找, 吩咐底下的人好生值守, 随着宫人走往晏阳住处那边。晏阳本来躺在床上半合着眼,听到门外的动静才坐起来, 赤着脚走下地, 翻出一盒金豆子给燕凛。他说“我不便再出去。你帮我拿去云梦馆那边,找徐娘子, 让她安排人把昨日的事办好。”
晏阳肤色本就偏白,病了之后更是苍白无比,整个人瞧着像是易碎的琉璃。他一双眼睛原本永远溢满光彩, 这一刻却半合着, 谁都看不清他在想什么。
燕凛也不多问, 接过那盒金豆子离开了。
晏阳躺回床上, 看着帐顶好一会儿,又慢慢合上了眼睡了过去。这一睡,睡到了午膳的点。他睁开眼, 见到周围的景致有些陌生,仔细一看, 却是御书房旁边的住处,屋里点着安神香。晏阳竖起耳朵听了听四周的动静, 只听御书房那边的交谈时隐隐约约地传来。
晏阳坐起身,一旁伺候的人就急忙上前,问晏阳可要吃些什么。晏阳一问之下,才知晓皇帝陛下早上起来还是不放心他,着人把他抱到这边来歇着,这边离太医院近,要传唤太医也方便。
再有就是如今东宫和椒房那边都乱成一团,皇帝陛下不愿意让病着的晏阳一个人呆着。这小孩敏感,容易多想,皇帝陛下希望他能和以前一样快快活活。
晏阳平日里爱跑爱闹,底子虽不算好,这点小病对他而言却不算什么,睡了个长觉已好了七八分。他与皇帝陛下一起用了午膳,精神也好多了。皇帝陛下带着他在御花园散步消食,说着从前的事。皇帝陛下并不是一开始就被作为太子来培养的,甚至可以说他在登基前的那天都不知道自己可能登基为皇,因此在那之前他的日子倒是过得很是逍遥。
虽然他文不成武不就,但他有个巨贾舅舅,从小手里阔绰,花钱不眨眼,因此也交游了不少狐朋狗友。那时候啊,日子过得可自在。
也是在那时候,他结识了宣武侯。皇帝陛下叹息着说“你父亲是我看过的最英伟不凡的人。”他摸了摸晏阳的脑袋,“你长得不大像他,比较像和你母亲。”
晏阳还是头一次从别人口中听到这些事。
皇帝陛下这一回没有瞒着他什么,把自己知道的所有事都告诉了晏阳。他这个皇帝是临时被推上来的,最开始朝政根本就被太后攥在手中。当年那些事他就算知道也无法做什么他不能把先皇从皇陵里挖出来宣告天下说先皇做错了,就算他有那样的决心,太后也绝不会允许。
皇帝陛下说,他活不了多久了,很多事都做不了,也没有那样的胆识去做。
皇帝陛下说这些话的时候,晏阳看到了他眼底的寂寥。他与皇帝陛下站在花木凋零的御花园中,看着寒风中轻轻摇曳的枯萎枝桠。晏阳吸了吸鼻头,说“姑父,我觉得冷。”
皇帝陛下回过神来,再一次抬手摸了摸他脑袋,领着他回御书房。御书房里烧着火炉,暖烘烘的。皇帝陛下让他坐在一边看书,又命人送上手炉和点心。
接下来的日子里,皇帝陛下让晏阳搬出了东宫,每日都面见朝臣时都让晏阳在一旁看书。晏阳书看得认真,旁听也没落下。他这才知道,他病倒那晚京畿就出了事,有几个流民冻死在路旁,不知谁起的头,竟有些身强力壮的男丁带着流民占了远郊一个县城。这可是相当于揭竿反了
虽说官兵很快把这批流民解决了,京城免不了还是出了乱象。晏阳眉心直跳,书都看不下去了,专注地听相公们讨论解决办法。末了有人注意到搁下书本认真听他们说话的晏阳,是赵宰相。晏阳前不久还拐带过赵宰相最小的孙儿去玩呢
赵宰相示意其他人停下来,问晏阳有没有什么招。晏阳也没什么好招,就是先让百姓吃饱再说。见几个朝中大员都齐刷刷看着自己,皇帝陛下投来的目光又满含鼓励,晏阳便挺直腰杆说出把自己的想法娓娓道来。
晏阳的想法很简单流民什么的你们不要,给我啊,我想干的事可多了,我还有钱当然了,能把将作坊的匠人们借我就更好了,回头的进账我们可以分成
几位相公一合计,觉得晏阳这建议不费钱,也与其他事儿没冲突,便允了,让晏阳自由发挥去。至于将作坊的匠人们,爱借便借去,左右他们都入了官籍,干多少活都不用多给钱,晏阳使得动他们尽管使唤就是。
晏阳年纪虽小,脑筋却够灵活,上回弄的什么歌仙评选就让整个京城的年轻人如痴如醉,不少人现在还惦记着下一场评选什么时候开呢还别说,歌仙们唱的曲儿挺朗朗上口,明明他们没去听过,在家里听后辈哼多了,自己一个人时竟也能哼上几句。
赵宰相觉得这事交给晏阳去办也许会有奇效。
晏阳头一回正儿八经地得了差使,心中的郁结少了大半,兴冲冲地跑出宫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