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疏月见到皇帝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
张得通推看门, 灯落进来, 一下子照亮了正殿。
王疏月抬起头来,门外的天幕晴朗,风吹淡了云, 月光皎洁。
皇帝跨进来,一面解开身上的外袍,往张得通手臂上一挂“怎么不点灯。”
张得通没敢应声,正要示意宫人去点灯,却听灯影中的女人冲皇帝抬起那双被绑着的手来“这样怎么点啊,您又不许人进来。”
何庆等人燃了灯。
殿中通明,王疏月的眼睛一下子有些适应不过来,但她的手被绑着, 只得将身子别了过去,皇帝走到她身前, 挡下她面前的光。
“你们都下去,没有朕的话, 都不要进来。”
“是, 奴才们告退。”
皇帝这才发觉她靠着榻屈膝侧坐着。手和脚都被绳子捆了个结结实实。
难怪她动弹不得。
皇帝仔细研究了一番她被绑着地方,不由想起了大之前在养心殿西稍间之中。她也是用这种手段, 对付病中的自己。
越想越觉得有意思。不由笑了一声“这丹林部是这样捆人的。王疏月, 朕看你到像是丹林部放到朕身边的奸细。”说
着, 一手抬起她的手腕来。她手腕本来就白, 被绳子勒起了印子, 这会儿已经开始发青了。
“这手法, 和你以前绑朕的差不多。”
王疏月由着他调侃,抬头问道“大阿哥呢。”
皇帝半屈了一膝,蹲下来替她解绑,“手脱臼了,但现在已经接续上了,院正说没什么大碍。”
王疏月看着面前的皇帝,他垂着头,眼底没有惯常阴气,但他手上的动作仍然是笨拙的。王疏月忍不住疼,牙齿里“嘶”地吸了一口气儿。
皇帝也没有停手。
“长痛不如短痛,就还有两三圈了,忍着。”
说完,站起身来拍了拍手“脚上的你自己解吧,免得朕手重,你要闹痛。”
王疏月无奈地低下手去,“奴才什么时候闹痛了。”
皇帝走到他身后的榻上坐下“对,你是刚性,连骆驼都敢杀,拿什么杀的”
王疏月将自己发间的那根白玉簪子取下来“拿这个扎的。”
皇帝看了一眼那簪子柄部,果然还残留着血,再一看王疏月的侧脸,也是一盘骇人的血迹,他别过王疏月的脸,“张得通传周太医来。”
“等等。”
王疏月压住皇帝的手,“不是我的血,是那骆驼的,奴才没事。”
皇帝用手指延开血迹,见底下露出她雪白皮肤来,这才罢了手,却猛然提声喝她道“王疏月,朕赏你的东西,你就这样糟蹋”
王疏月解下脚踝上的绳子,抱着膝侧身,抬头看向他,声音不大,却说得十分稳“您赏的东西,不就是该拿来行杀伐吗”
皇帝一窒。
反正除了王疏月,这世上当真没有人能让他享受言辞博弈后,吃瘪的那种又苦又甜的乐趣。
“你就是赌朕会护着你是不是王疏月,朕护不护你,得看情势,比如这一回,朕杀了你,王授文不仅一句话不敢说,还要长跪给朕谢罪。”
他这样说,反而叫王疏月安心。
皇帝这个人是时常急怒,言语撒得跟冷刀子似的,但王疏月从来没有见过他什么时候慌张过,这和他下棋的性子是一样的,走一步,算接下来十几步。不至终局,始终不知道他的子是什么时候埋下的。
如今他还能用惯常的语气对着王疏月,就证明他心中有数。
“其实,您赏给奴才的这根簪子杀只鸟成,根本杀不了那只白骆驼。”
皇帝没有立即应她,抬脚将捆她的那些绳子踢远。
“站得起来吗,站不起来朕抱你。”
“奴才在跟你说正事。”
“你想说什么朕知道,丹林部不寻理由反叛,朕也要用对他们用强兵,总之,一只骆驼而已,他们图谋不轨,已然沾污了圣物神性,没了神性,那也就是只畜生,王疏月,你杀就杀了,朕就当是朕握着你的手杀的。”
说完,他伸手向她“你先起来坐着。想说什么,朕听你说,不过别说什么要朕处置你的话,没那个必要的,朕掌天下,从来不想拿女人说事。”
王疏月笑开道“您刚才还说,要杀奴才的。还要让父亲”
皇帝在王疏月肩上不轻不重地一拍。
“王疏月,你跟朕怼什么朕现在说不得你了吗啊”
说得啊,怎么说不得。
他不就是这么一个气性的人吗真的是很有意思,人前稳狠,人后都到了这个份上,他竟然还要在口舌上和王疏月争高下。
王疏月小声的应了句“您说得,说得。”
这才借着他的手站起身来,在榻上坐下来,皇帝见她服软,也从新坐下。
几处的雕花窗都是开着的,外面的风里隐隐散着几丝血腥气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