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佟无是生来便有些气运的人。
所以才能在耕田时, 平白无故被一位乡绅看中, 收他为义子,送他去念私塾,从此识了字,在府城内找到了份体面的差事。
才能在好好地做着账房管事之时,突然就救了位南洋商人,从他那里学了南洋话, 又随他出海见了见世面,心里头渐渐有了旁的想法,不甘于平庸度日。
才能在辞了账房的差事,拿着这些年的积蓄和南洋商人予他的馈赠, 做了个独行的游商之后,因为眼光精准, 能言善道, 顺顺遂遂地发家,建了支商队,这些年走南闯北, 最得意时甚至还做过郡王府的座上客。
所以, 尽管当街被烈马踢中后背,直面砸地晕死了过去。
醒来后, 他依旧是好胳膊好腿,唯独两只手肘因磕在地面上擦破了几块皮。
“这位公子并无大碍,应是听到动静时往前躲得快,正巧就卸了马蹄的力道, 再加上未踢中脊骨,所以侥幸没受内伤,手肘处擦些药酒便换好了,不过这外伤不深,不擦也不打紧。”
“他当真无事我记着他是当场就没了意识,直直昏过去了的。”
“您尽管宽了心,他晕过去只是因为受了惊吓,和身上的伤并无太大关系。”
“那他为何到现在还未醒”
“从脉象和面色上瞧,他约莫是有许久未睡足觉了,晕死过去后精神头松懈,这才昏的久了些。”
“你的意思是他这会子只是在睡觉”
“要这么说也不错。”
这是阳佟无在迷迷糊糊意识不清的,听到的对话。
就响在他耳畔上方,那少年声十分熟悉,一听就认出来了,是当街纵马踢晕了他的人没错。
至于另一个苍老的嗓音,约莫就是为他诊脉的大夫了。
诊脉的大夫如此说,便意味着自己性命无虞也不会遭大劫难。
意识半清不醒间,他松了口气,彻底放任自己“睡”了过去。
还好。
那少年虽当街纵马轻狂了些,到底还算有良心,没把他丢在路面上不管。
等到阳佟无再次醒来时,已经便是正午了。
要么便是第二日的正午了。
因为透过帘幔的缝隙,他能看见屋门口有仆从送了食盒过来,对守着门的一个矮个儿小厮道“这是大厨房那边吩咐了要送来的午膳。”
接食盒的小厮便叹气道“他还未醒呢。”
“不打紧,秦管家说了,若菜凉时人还未醒,便如往常一样,你们自己用了罢。到时有需的,再吩咐厨房烧些来便是了。”
阳佟无用了好些劲儿,才掀开被子坐起身。
许是睡的久了,筋骨都有些酸软,脖子连扭一下都疼。
眼前是一个全然陌生的屋子。
素青的帐幔,略有些厚重,床边设一对小几,对前的架子上摆了一只陶罐和一只样式精巧的青瓷碗,窗边还有一张桌案,文房四宝齐全,粗粗一瞧,似乎连颜料都有几罐。
他又细细打量了一遍眼前这间屋子,瞧的出来,这显然只是一间客屋,装设素净,却又不显寒碜。
自打他进入西北境内后,便少有见过如此雅致的居室了。
且更让人惊讶的是,这西北严寒之地,又是深冬腊月,这屋子内却温暖的很,又见不到哪儿烧了炭火。
“先生,你可醒了呢。”
不知何时,门口的谈话已然结束。
拿食盒的小厮一回头,就瞧见了睁着眼四处打量的阳佟无,连忙笑开来,喜气洋洋地提了食盒进屋,一边将食盒内的碗碟拿出来一一摆在桌面上,一边同他说话。
“大夫说您睡了两日,腹中空了许久,醒来时不好大进荤腥,所以厨房便做了些小菜和汤羹来,方才才送来的,还热着呢。不知先生可饿了现下可要用膳”
见阳佟无撑着身子有些费力,那小厮立马来伺候,扶着他在桌前坐下,又拿了大氅来替他铺上。
机灵的很。
“我才醒,不知道这里是哪家府上你叫什么”
“这是卫府,奴才叫八两。”
对方说这话时,眼底里有藏不住的得意,态度却又十分恭谨,倒叫人觉得有些好笑。
只是阳佟无才醒,头脑昏涨间,也并未去想他说“卫府”是哪个“卫”府。
甚至都没深究,西北不少姓卫的人家,家底厚的也有,怎的这小厮只一句“卫府”,就再不介绍些旁的。
仿佛一说这两个字,人人便都该心知肚明了似的。
他没意识到这些,心情倒也平缓,便问“我为何会在此处”
“这奴才也不知了,只听说是祝少爷将您安置在此处的,您当时昏迷着,大夫来瞧过后说先生您并无大碍,祝少爷便吩咐奴才来伺候您了。”
“祝少爷”
“是。他是我们太太的亲弟,如今正借居在卫府上呢。”
妻子姓祝,还有个亲弟也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