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宜榴借着要去池塘喂鱼的缘由, 避开三姐走到西园时,果然瞧见了五姐姐。
少女俯身蹲在一棵桐木下, 垂着眸,神情认真,也不知在瞧些什么。
她湘妃色的裙摆已经沾了不少草屑,祝宜榴从未见过这样的料子,细密棉软,色泽温润,瞧上去又轻软又暖和。
应是极好极好的料子罢。
连在二姐姐身上,她都没有瞧见过这样的衣裳呢。
其实祝宜榴知道, 虽然这府里看似最风光的是二姐姐这个郡主, 但日子过得最精细的却是五姐姐。
因她人小,下人们说话并不会刻意避着她,她又天生早熟, 这里听几耳朵那里听几耳朵,心里也就模模糊糊有了数。
更何况
“好似只有她是公侯小姐, 我们都是伺候她的丫鬟儿似的, 不过也就是仗着她外祖家的富贵罢了, 日后还不定怎样呢”
这是三姐最常说的话。
母亲也说过,二伯娘别的什么没有,偏偏出身极好,九牧林氏历经几朝而不败,世家鼎盛,手里好东西不知几何。
祝宜榴年纪尚幼, 心里头虽不如她三姐那般嫉恨不甘,却也是有些羡慕的。
整个祝府,大房就二姐姐一个姑娘,被圣上亲封为郡主,时常出入皇宫大院,平日里来往的都是皇子公主们,虽然与她们是一府姊妹,关系却十分生疏。
二房的大姐姐已经出嫁了,嫁的是侯门嫡子,大姐夫性情温和,公婆也都待她极好,每每回门,好不威风。
而五姐姐呢,自小就定了婚事,未婚夫门第不显,人却十分有本事,如今年纪轻轻,却已经是进士及第,日后必定有极好的前程。
三房的三伯父外放至今,还不曾调回京内,膝下几个姑娘也并不在京城长住。
这样算来,如今整个府里,只有四房的嫡女儿们过的最难堪。
难怪自退婚一事后,三姐就整日待在房里,阴沉沉的,对娘亲都没有一个好脸色。
“五姐姐。”
小姑娘走过去,在桐木边停下,捏着裙摆,小心翼翼地唤了一声,神情瞧上去还有些畏缩。
方才在寿安堂时,宜臻和祝老太太对峙的景象实在太过惊世骇俗,印在她脑海里,久久不能忘怀。
所以祝宜榴现在,还有些怕这个五姐姐。
少女听到声音,松开手里的一抔土,微微抬了头。
瞧见是她,弯弯唇,语气很慢“小七,是你啊。”
祝宜榴对上五姐姐的眼眸,一时之间竟不知该说些什么,只能局促地又喊了一声“五姐姐。”
对方并没有注意她的不安和忐忑。
只轻轻一笑,就收回了视线,嗓音极温柔,极淡漠“你怎么走到这里来了,你三姐姐呢,不带你回院子吗”
小姑娘嗫嚅道“不是,是我,我自己想来这边看鱼。”
“是这样啊。”
轻飘飘一句,就再没后文了。
仿佛不屑于揭穿她这个拙劣的借口,也对她的出现没有丝毫的兴趣。
祝宜榴在一旁站了一会儿,才鼓起勇气问“五姐姐,你这是做什么啊”
“也不做什么,只是这里的土好,便拣一些回去种花儿。”
“”
才刚刚和祖母在寿安堂大“吵”了一架,现下便有心情拣土种花,祝宜榴觉得这个五姐姐可真了不起。
她憋了半天,到底还是没憋住“五姐姐,你不怕么”
宜臻拣好了土,盛在丫鬟拿来的一个大海碗里,瞧上去心情并不坏,神情是一如既往的温柔“怕什么”
“祖母你方才那样说祖母了,祖母一定很生气。”
整个西园十分静了一会儿。
祝宜榴身后跟着的丫鬟比她还年幼,比她还胆小,此刻缩在后头一声不敢吭,连眉毛都不敢抬一下。
少女面上没有丝毫变化,语调依然是和缓的,轻柔的“生气也没有法子啊。”
“有些话若不是不得已,也不会轻易说出口的。但既然说出口了,那便是不说不行了。”
是的。
若非不得已,谁又愿意让自己落得一个目无尊长,肆意顶撞的坏名声呢。
只是
“五姐姐,你你不怕吗”
小姑娘又问回到了原来的那个问题上。
宜臻望着她干净疑惑的眼眸,终于停下了手里的动作,认真想了一会儿,而后道“也不是太怕。”
“因为打从一开始我就知道,那些算计我的人,不过都是纸做的老虎,面上看着威风,实际却没多少本事,敌我不清,轻重不分,人也蠢。”
宜臻说话很慢,每一句话,仿佛都要刻进祝宜榴的脑子里“不论他们费多大的气力,使出什么样的手段,到最后都只不过是伤敌五千,自损三万罢了。”
“所以我不怕。”
祝宜榴今年才八岁的年纪。
虽然早熟,但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