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连赫的提议不无道理。
毕竟这么些年, 从来就只有卫小爷气别人的份儿,没有别人噎他的理。
在口舌上,卫珩虽然话不多, 可寥寥几句, 也从来没有人能辩的过他。
能把卫珩气成这样,确实是祝宜臻的本事。
宜臻心里明白。
可她心里更清楚的是,自己和卫珩才是一边儿的。
季连赫这个挑拨离间的傻憨憨,从小就与她争锋相对,不怀好意,什么时候把卫珩拉到他自己的阵营里了,他就目的达成得意的不行了。
宜臻才不会让他如愿呢。
小姑娘咧了咧嘴, 捞起一块豆花儿盛到少年面前,语气跟献宝似的,无辜乖巧又喜气洋洋“卫珩哥哥, 这豆花儿熟了,我给你捞上来,你尝一尝,我觉得好吃极了。”
“卫珩,她就是个精怪,每次惹了你,就赶紧拿这些话儿来哄你, 你要是这次还被她给骗去,那就真是太逊了,我都不屑与你做兄弟。”
从来没看惯这场面的季连赫还在挑拨离间, 一边坚持不懈地朝卫珩打眼色,期盼着卫珩能够立马就揭开祝宜臻的美人面皮,瞧见她里头的蛇蝎心肠。
但卫珩此刻正拧眉盯着小姑娘勺子里七零八碎的豆花儿,没空搭理他。
“卫珩你”
“卫珩什么卫珩。”
对面的燕瑛华冷哼一声,抬手狠狠敲了他脑门一下“嘴长着是给你吃饭的,不是让你成日里说瞎话的。可快闭嘴吧,别以为我不晓得你成日里在琢磨些什么,你们这些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小兔崽子,怎么,就巴不得自己人闹得越凶越好是不是”
“怎么就叫我们了,燕姐姐,你怎么老把我跟季连归到一边儿去,你刚才可是瞧着的,我连嘴都没张一下嘞”
“怎么,跟爷爷我划一块还委屈了你是不是林呈,你个数典忘祖的孬孙儿,你忘了小时候是谁一把屎一把尿奶你大的了翅膀还没硬呢就想跟爷爷闹翻天了”
他们在那儿天南海北又不知争到什么地方去了的时候,卫珩已经接过了小姑娘捞过来的豆花。
一边蘸酱,一边跟她说起如今太子的变法和朝堂局势来。
直到他都说到太子变法如何如何瞎胡闹,与西南反叛的暴民如何如何相关的时候,季连赫与林呈才终于消停了。
林呈消停,是因为在仔细听着。
至于季连赫,他不甘心的很,拧着眉毛嘀咕道“祝宜臻这丫头是不是给卫珩喂什么汤了还是下了什么蛊毒怎么她说什么就是什么,连随口冒出来的瞎话也听”
燕瑛华在旁边翻了个白眼,讥笑道“那是人家未婚妻,不听她的,难不成还听你这个傻憨憨的”
“怎么就不能听了,我还是他兄弟呢,手足兄弟未婚妻算个什么,兄弟如手足,妻子如衣服,衣服破,尚可缝;手足断,安可续”
这话一出,旁边已经被教训了一顿的林呈还是没能忍住,小声接了一句“以卫珩大哥的本事,你断了他手足,他还能自己寻法子再接一条回去。但你若是要他不穿衣服出街,他不如直接杀了你呢。”
“”
好罢。
这话说的极有道理。
向来以“牙不尖嘴不利”著称的季连赫无言以对。
沉默片刻,他仰头灌下半壶子酒,若无其事地哈哈大笑,而后极自然地接上他们正在谈论的话题“所以我早说了,太子那样的人,眼睛里头根本瞧不见正经的大事儿,咱们可不能指望他什么”
没得办法。
在祝宜臻之于卫珩这个问题上,季连赫曾经困惑不解,也曾斗志昂扬。
而后屡战屡败,屡败屡战,又屡战屡败,最终认清局势。
他是斗不过祝宜臻这个美人皮子蛇蝎心的精怪的。
尤其是在卫珩这个愚昧的周幽王眼里。
伴随着酒香和古董羹的汤水咕噜声,夜已渐渐深了。
此刻开了窗朝外瞧去,已经瞧不见多少光亮,街角矮屋轮廓不清,视线所及之处,只有轩雅居楼前的两串灯笼还点着。
宜臻看了看夜空里的月色,又瞧了瞧怀表。
离寅时只剩下不到半刻。
原来不知不觉,他们就谈论到了这么晚。
原来这样友人三两,酒肉相伴,月色作陪的时辰,总是稍纵即逝,走得飞快。
有只手伸过来,轻轻搭在窗棂边上。
因离得近,宜臻瞧见了玄衣袖口处的暗纹,是几株墨竹,绣样精致,阵脚细密,也不知是谁帮他绣的。
那衣袖往上抬了抬,头顶上方便盖下来一道清淡的嗓音,在这寂静夜里,被夜风吹起道道波澜“时辰的确不早了,走罢,我送你回府。”
少女在他的臂弯里抬起头。
从她这个角度,刚好可以瞧见卫珩隐在灯影之中的下颚与喉结。
不论是明暗,形体,亦或是意境,都极美。
宜臻是最喜爱画画不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