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这门婚事。”
宜臻微蹙眉“那后来呢”
“后来我们家就逃荒来了京城。”
小姑娘耷拉下脑袋,“再没见过了。”
因为半袋粮食就毁了婚书,这样的事儿绝无可能在官宦人家里头出现,宜臻以前自然没听过。
可今日听了,倒也不觉得有多么稀罕。
市井小户的半袋粮食,乡绅地主的几亩土地,与大家世族的官爵千金,又有什么分别呢
一旦牵扯到紧身的利益,世族怕是比农户们还要撕扯的难看些。
日后卫珩与她,也不知如何天上地下,身份颠个儿,这婚事今日他说退不了,日后未必也退不了。
年少时总纯挚些,经历世事多了,又怎知他不会遇上那半袋要命的粮食呢。
少女起身,解下肩头的薄毯,语气柔和“既已成往事,就莫记挂在心,去了旧的才能有新的来。你是个有造化的,爹娘不在,日后我替你瞧着眼,你大可放了心,这院里的丫头,就没一个在婚事上亏了的。”
小枣有了上次的教训,不敢再随意磕头,只诚惶诚恐行了礼“谢姑娘,姑娘大恩大德,奴婢永世不敢忘。”
“你们这些小丫头,不过就爱说些好话来哄我罢了。”
宜臻淡淡一弯唇,“谁知道嘴里有几句真话呢。”
“行了,你也下去罢。”
在小枣开口前,她挥了挥手,“这会子没什么胃口,这壶羊奶你端下去,不拘倒了或是热了自己用,都随你。”
小枣在宜臻身边呆的久了,越发明白为何人说,宰相门前七品官,便是连她爹地曾经做工的地主家小姐,都整日里攀着要去世家大族里做丫鬟。
原是主子手底下随便漏下的几点好东西,就是外头见也见不着的。
更何况五姑娘这样从不苛待打骂下人的好脾性主子。
能碰上便真是百般运气了。
小枣退下去后,宜臻倚着塌,连发髻也未卸,便困倦地眯了眼。
半梦半醒间,她又想起了今夜在山上寺里,卫珩母亲与她说的话。
“珩儿看着淡淡的,谁也不放在眼里,其实最是重情,若是真上了心,就没命儿地把心肝也掏出去待人,自小我最怕他的便是这个。”
“他打从生出来,便比旁人要聪慧些,想的做的,便是连他外祖父也掺不得手,我不怕他庸碌没出息,唯独愁他性子太独,有仇必报,一点儿亏也不肯吃,日后总要遭罪。”
“这镯子是我娘家祖上传下来的,这串儿是他生父放在我这里的,今日本该都给了他,可我不给他,给你,日后若有不好日后他和他生父间若有不好,我盼着你能劝劝他。上一辈的恩怨是上一辈的,他很不必牵扯进这样的纠葛里。”
那镯子是个极普通的木镯,只在镯身上雕了几只兰花,也不是什么稀罕的木材,因为年头久了,还显得有些陈旧。
摩挲了许久,也瞧不出什么端倪来。
那玉牌就珍贵许多了。
白玉质,凝润通透,牌体规整,双面剔地阳纹,一面雕以祥龙穿花图样,一面上部竖书“万寿无疆”,下饰古纹。
宜臻刚拿到手时,差点没吓得摔了。
念及方才卫夫人说的“生父”,她心里头隐隐有个猜测,却因为这猜测实在是骇人的紧,到底没敢再想下去。
毕竟以她的见识来看,卫珩几乎可以说是这世上最有本事的人之一,如今立起来的那些个皇子皇孙,没有哪个比得上他。
史书上幼年时流落民间,而后成就大业的皇帝,也并不只有一位。
倘若倘若真是她猜的那样。
日后整个大宣,怕是都要天翻地覆了罢。
宜臻不知道的是,在她离去后,卫珩在祝府的角门处静静站了半刻,而后上了马,扭身朝来时的方向行去。
尼姑庵仍是静静的,只隐隐可望见山下逐渐靠近的灯火。
想来是那人受到了消息,这一刻才派了人来善后罢了。
少年轻嗤一声,收回视线,直接破门而入。
上一辈子,他甫一出生父母便离异了,生母出了国,很快又组建了新的家庭,几乎没有他见过几面。
他所感受到的所有的母爱,通通都是来自于卫夫人。
她或许软弱,或许愚笨,骨子带着封建的传统思想,不懂抗争和自立。
可这么些年的悉心照料,在卫珩心里头,早已把她当做了自己真正的母亲。
母亲的尸身,他是不会留在这尼姑庵里任人糟践的。
她那样干净纯善的人,来这世间匆匆一遭,受尽了苦楚,却并未享到多少福,若是死后还不能让她落个清净,他如何配做人子
她定不愿埋入卫家祖坟,可那皇帝更不配祭奠与缅怀她。
倒是随意寻一处山间野林,自成一冢,也不用立碑,干干净净地来,清清白白地去。
于母亲而言,便是最大的欢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