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昔的一切,悉数浮现。
横虚真人终是退了一步,又退了一步
初时只是低笑,继而大笑,到末了已是意态疯狂,可泪也从眼底滑落
似狂,亦似悲
谁也无法度测这一位往昔德高望重、受万人敬仰的大能,此刻是何等心绪。
后悔,抑或不悔
所有人只能看见他仰天大笑的姿态,听见他那一声连着一声的笑声
只是笑够了,便也似乎清醒了。
那疯狂之色从他面上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超凡的镇定与从容,好似先前的一切质问与反问都不曾发生,他依旧是昆吾首座、正道的领袖。
横虚真人的目光,落在了谢不臣的身上。
他看了很久,很久
谢不臣立在原处,既不上前一步,更不后退一步,自曲正风揭穿横虚真人收他为徒时的种种谋算后,他面上的表情便没有半分变化。
不悲不喜,无情无恼。
只这般由得旁人去猜测,却始终不泄露分毫的真实。
横虚真人望他,他亦平淡回望。
这一刻,实有汹涌的暗流,但也只有这对望的师徒二人知晓了
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彼将取吾而代之
往日他不服。
到得今日田地,才算知道,所言非虚
横虚真人想起那关键时刻护住了自己的九疑鼎,淡淡地笑了一声,目光掠过见愁,落回扶道山人身上,只道“扶道,相交一场,今日这一切,便当是我横虚作茧自缚,负尽天下吧一切罪孽皆是我一人作下,崖山之仇已算是报了;可当年唆使谢不臣杀妻证道,实乃我一人之私心,不该祸及昆吾,不该祸及我徒彼时他不过一介凡人,又能知晓多少但请你念在多年的交情份上,应我一事,今日血仇,昆吾可一笔勾销,绝不追究;我横虚亦当拔剑,谢罪天下”
扶道山人睁眼看他,只觉他这人之将死的一刻,也显得面目可憎,虽有旧日交情在,可无论如何也无法应一声“何事”。
可横虚真人似乎半点不介意。
他只是重凝出那一柄几乎谕示了他一生命数的锈剑,平静道“自今日起,但在此界,你徒见愁不得向谢不臣寻仇,更不得再伤我昆吾弟子,从此崖山昆吾,秋毫无犯”
“荒谬”
扶道山人虽是崖山执法长老,能决定崖山大半之事,也知今日这一场争端若真能既往不咎,至少可保得曲正风性命,可他何来的资格,替见愁应下横虚这无理之请
一时便要冷笑。
然而还未等他开口,见愁清冷的声音,已出乎众人意料地,在这一刻突兀响起“若我答应,真人当真肯践诺”
“绝不改悔。”
横虚真人的眼底出现了一分笑意,回看向见愁。
见愁何等玲珑剔透的心思
横虚真人之所谋所想,她真看了个清楚。
只是也根本不等旁人表达什么意见,她便已立在这诸天大殿之前,当着这天下在场修士之面
并指向天,断然立誓
“我,崖山门下,见愁,在此立誓”
“自今日起,凡在此界,绝不向昆吾谢不臣寻仇,更不对昆吾弟子加之刀兵”
“若违此誓,天地当诛”
“轰隆”
雷霆降落,在这极其接近苍穹的地方,赤金色的闪电划过,将见愁那挺拔决然的身影,深深刻入众人眼底,成了众人记忆里磨灭不去的画面
也将她一双沉冷的眼眸,染成赤金
誓言已成,见愁放下了手掌,也同时扣紧了手中长剑,肃然冷漠的面容上未见丝毫怜悯,只道一声“请真人谢罪”
“哈哈哈,好,好”
不愧是崖山门下,不愧是在这短短不足百年的时间里成为十九洲至强的大能
便是连横虚都没想到,她竟如此果决
这般的冷酷,这般的狠辣,倒是令他刮目相看
只是可惜了
当初被他收座弟子的,是那智计犹胜于他的谢不臣,而不是眼前这拥有一颗赤子之心的女修
只恨这一生,斗得过人,斗不过天
横虚大笑。
只在这一时,立在这昆吾的最高处,向四周怅望一眼,似要将这昆吾的山山水水都深深刻进他永世的记忆中,再不遗忘。
而后陡然引剑
“真人”
“首座”
“师尊”
周遭惊呼声已撕心裂肺,但昆吾众人要拦也迟了。
暗红色的锈剑,自脖颈一抹而过,剑锋凝着剑气,穿破他道体,殷红的鲜血洒在那高高的台阶上
片刻后意识崩碎,人也倒下。
锈剑“当”地一声落地,散成了一堆铁锈
一代巨擘,引剑自戕,已是身死道消
那血色浸了开去,染红了天边的云霞。
一如当年小会,他于此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