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天鉴, 后土印, 众生令
寂耶那吟诵的声音,带着一种与天地相应和的悠长古韵, 在群峰雪岭间绵延, 在千沟万壑中回荡
整个雪域, 都是祂的疆土
燃灯剑在祂掌中化作古拙的灯盏,一重一重雕刻的莲瓣围绕在外,内中却缺了灯芯,底部一枚金色的“”字印悄然旋转, 带出无穷的禅意。
二十一枚宝相莲花纹跃出, 竟散向四方。
寂耶低垂的眉眼间, 忽然就充满了一种奇怪的怅然与悲悯, 也不知怅悲的到底是这世间愚昧的众生,还是这诞生于愚昧之中的自己。
燃灯剑乃是见愁滴血认主之剑, 与她有心神上的联系,外人本不该有能力动用此剑之威能, 更不用说如此轻而易举令其化形了。
此刻剑虽在寂耶之手,可她依旧能清晰感受其变化。
那是一种与自己持剑截然不同的感觉
更强大。
更自如。
简直如臂使指,顷刻间的变化,都带着行云流水的顺畅,更有一种万千迷障都堪破的通明。
见愁一下变得不明白。
她知道天地人三印,也知道它们对应的分别是皇天鉴、后土印和众生令, 皇天鉴乃是中域至宝, 由昆吾崖山轮流掌管, 但唯有扶道山人通晓驱使之法;后土印流落佛门,辗转为新密掌控,成为了宝印法王往日最大的依凭;至于众生令
世人皆传,众生令遗落南域,至今无踪。
可为什么,这一刻的雪域圣子寂耶,竟持握着这一盏燃灯剑所化作的灯盏,吟诵出众生令语
见愁只感觉一阵迷雾涌来,不得其解。
另一头的空行母央金显然也不曾见过这样的场面,更不曾见识过众生令的威力,所以面上的神情与见愁一般谨慎且疑惑。
雪浪禅师就不一样了。
早在当初见愁从须弥芥子中脱出,客宿禅宗时,他就已经见过了她身边所佩的这一柄与佛门有莫大渊源的燃灯剑,自也知道与此剑有关的一些公案典故,所以此刻只平静地看着。
谁也没有发现,这一刻曲正风面上的神情,与其他每一个人都不同
远远注视着寂耶,他眸底竟是璀璨的光华
若此刻见愁回头来看,便可轻而易举从他的眼神里,看出那种知悉一切、 成竹在胸的玄机
寂耶虚浮于半空之中,蓝翠雀的香息幽微,燃灯剑那二十一枚宝相莲花纹奔向远方,落入雪域每一个角落
于是这一刻,天地间骤现出无尽潮水一般的声响
那竟然是无数的人声,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有清脆有浑厚,有的颤抖而惶恐,有的坚毅而愤怒
无数的声音,顷刻间交织在一起
此时此地所有眼见这一幕的人,全都能听见这声响,他们虽无法听清每个人具体都在说些什么,可却能清晰地从中分辨出自己的声音
他们没有一个人开口说话
黎明前的夜幕下,所有人都在一种阒然的静默间,然而天与地的夹缝里,尽是他们的声音
“圣子解救吾等”
“佛主庇佑”
“崖山,吾魂”
“贫僧不会佛法。”
“救我,救救我”
“我道,人道”
一声一声,一句一句,不是口中语,而是心底言
这二十一枚宝相莲花纹落下,映照出的竟不是凡俗世间任何一点虚假的言语,而是所有人潜藏于内最深、最久也或许是最不为人知的心声
在这心声交织的刹那,千千万万光点同时亮起
从四面八方,从这雪域的每一个角落,从活人的身上,从死人的身上,甚至从山脚下那禅宗、星海、崖山等外来修士的眉心里
天际崩散阵法而成的星河暗了,地上无尽心焰点燃的星河亮了
原本澄澈空明的雪域,在这星点似的火焰亮起的刹那,竟沾染上一点本似不该有的红尘烟火气。
俗世的画卷,忽在每个人心底铺展开来。
是雪满庭院,孤盏夜照;是笑靥如花,红烛高烧;是寒雨连江,船荡渔火;是哀哀病榻,微焰如豆;是薄暮冥冥,炊烟笼罩;是枯坐佛前,老僧青灯
凡人,修士
愚人,智者
庸人,圣人
不管是孱弱还是强悍,不管是蠢笨还是聪颖,不管是碌碌无为还是握有至理,在这一刻,都被冠以同样的名字,都立在这天与地的夹缝之间,都不过是这芸芸众生中微不足道的一粒
寂耶将这无穷的声响听在耳中,脑海中浮现出的却是当初庙宇刚建成的时候,那跪拜于面目模糊的雕像前,虔诚许愿的一张又一张面孔
古拙灯盏在手,祂只向天地间一点
无尽的弱火焰光,都在这一刹那向祂指尖汇聚,就像是磅礴的星河汇成了细细的一道,凝成了小小的一点,而后轻轻坠落
分明是一朵火焰,可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