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层地狱逃离极域,在极限之中因那一枚想要成为星辰的石头领悟翻天印时,仿佛窥见了浩瀚宇宙的冰山一角
而此刻,竟更甚先前的两次
她站在这一座阵法旁边,就好像站在一座神秘的大门前面,就好像推开这大门,就可以抵达一个未知的、全新的、恢弘的世界
试问天下间,有哪一位修士能拒绝这样的诱惑呢
见愁本就是为着方才望着这一座深坑时那一现而过的灵光和感应而来,既是为了破解此阵,釜底抽薪,也是为了来印证心中那突然冒出且无论如何也不能压下的猜测
所以此刻,她几乎没有半点犹豫。
那是一种强烈到无法言说的直觉,像是冥冥中有某种更高的存在在指引着她一般,让她向着坑底这一座阵法探出了手去。
“嗡”
手指尖点入那金色河流的瞬间,整座阵法都忽然震颤起来,竟然在这除了那股黑气外一片死寂的深坑中发出了一声清晰的嗡鸣
流淌的金芒,倏尔停滞。
下一刻,便陡然澎湃汹涌起来像是涨潮,像是贲张的血脉,像是湍急的川流
无尽暗金色的光芒,在片刻的静止之后,凶猛地顺着整座阵法的轨迹流动起来。
见愁顿时觉得自己变成了一块石头。
一块河中的石头,一块正在被湍流、正在被无尽浪涛冲涌洗刷着的石头
连着她清明的双眸,都在这一刻染成暗金
于是周遭一切的声响都消无了,连着这有形的深坑都好像成了一片虚无,只有坑壁上那细碎的晶石光芒点亮的星空,忽然无限地膨胀开来,炸裂成一片璀璨的星云,在无尽浩瀚的宇宙中旋转
哪里还是什么河流
哪里还是什么阵法
坑底刻画着的每一道线条,线条留流淌的每一点碎光,这时都化作了无数古拙的符号,被那流淌的浪潮携裹着,顺着见愁的指尖,疯狂地涌入她的灵台识海,解构成一片庞杂的信息,像是在她意识里摊开了一座没有边际的庞大沙海
这才是真正构成阵法的部分
只是它们显得如此晦涩,如此古老,让人连辨认形态都很困难,何谈再去分析衍算
几乎在这无尽符号涌入的瞬间,见愁眉目间便出现了几分痛苦之色,简直像是自己整颗头颅都要被撑破了一般
偏偏她的意识还格外游离,格外清醒。
她可以清楚地“看”到,自己眼前这一座庞大的、奔流的阵法,在不断地放大,不断地放大,成了一条巨大的江河,一瞬间将她吞没
一时间,完全分不清,到底是这阵法化作了无边的浪潮,冲上来将她淹没,还是她化作了一粒细小的微尘,跌入这奔涌的河流
只有那刹那间的融合。
她的意识为阵法里这些诡谲古拙的符号所携裹,所吞噬,甚至与它们融为了一体,忽然就在还浩荡的奔腾里冲破了某一道界线
就像是无相无形的一个念头,闪电间通过奇异的方式,穿过了某一道肃穆庄严的大门
那个全新的恢弘世界,顿如画卷般铺展开来
像是大笔泼墨挥洒,勾勒出繁星万万亿,散成星尘,凝成星云,将星辉洒遍
瀛洲兀耸,仙宫乘云。
青冥浩荡,日月照耀
意识在电掣之间早已穿过了无尽的虚空,坠入一刻旋转的星辰,于是“看”见了,意识到了,感觉到了
青崖之上,白鹿作伴,一身玉色的俊美男子,坐在石岩刻成的棋枰边,拈子深思。
海上浮屠,天上佛国,玄衣童子,冷面抿唇,盘膝于巨大的灯盏之上,眉心一道细长的焰形竖痕隐约闪动。
长空里鹤唳一声,排云而上。
云顶仙宫的台阶尽头,却立着一名华袍女修,深深浅浅的绿在她绣纹上盘踞,衬得她眉目越见孤冷,睥睨间是一种人莫能与敌的强大
在见愁的意识透过这一座神秘而古老的阵法窥看到她的瞬间,她也陡然抬起头来,隔着这无尽的虚空、这古老的阵法、甚至是这片茫茫的宇宙,与她对望。
那般的五官,那般的姿态
竟是惊人的熟悉分明与星海广场那尊雕像一个模样
见愁根本来不及反应,在这种为那阵法、为那无尽符号携裹的境地下,实在也不能做出什么反应,只这惊鸿一瞥,意识便不带半点停留的,被拽入了崩塌的地面,宇宙的更深处
时空的乱流,巨人的躯壳
祂漂浮在恐怖的空间裂缝中,如大船经过树叶一般经过磅礴旋转的星云,再璀璨、再巨大的星辰,顶多够得上他冰冷的指尖。
这是一尊沉睡的巨人
这是一尊死去的神明
祂紧闭着的双眼不会再睁开,睫毛在亘古的岁月里凝结成参天的桂树,裸露的皮肤铺展成广袤的大地,静止的血脉则成为干枯的河床
一个人,便是一个世界
见愁无法形容这一刻的震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