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地间,唯一还能让他注目的所在,只有最远处那一团包裹于佛光之中的佛子
天地间那原本因圣祭而起的吟诵声,早在寂耶现身显圣的时候,便已经小了下去,但又随着更多的人的苏醒,变成了那种目睹圣祭后,真正虔诚而感动的祈祷
他们在坛城中,向圣山高处那为华光包裹的身影跪伏。
所有与圣殿和法王们有关的一切,在这一刻,都被他们所遗忘。
信仰圣殿,归顺于法王,不过是敬畏、信仰于权威;信仰圣子,皈依于真佛,才是真正的供奉、真正的信仰
不论善恶,喜欢还是恐惧
一切一切的情绪,都来自最真实的心底,传递向头顶那一座暗红色的大阵。
在雪域上这无数普通的信众苏醒之后,圣祭阵法的光芒,原本已经开始暗淡,仿佛就要消失在天地间,可当全新的祈祷与吟诵响起时,它也随之重新亮了起来。
旋转的方向,陡然一变。
那原本晦涩阴沉的暗红,竟然渐渐淡去,重新覆盖而上的,是一层温和浅淡的金光。
原本从阵法中倾泻而下的那无尽携裹着力量的金光,也跟着变得稀疏起来,终至不见。
一道新的金色细线,从天际垂落。
像是一缕有意识的灵光,又像是从云端坠下的丝绦,飘飘荡荡间,心有灵犀一般,探入了圣湖废墟上空那一团佛光之中。
这一瞬间的感觉,忽然玄奥入微至极点。
再没有半点先前圣祭阵法与宝印法王相连接时的那种阴森诡谲之感,整座阵法、整片天地,竟陷入一种奇异的祥和与宁静之中。
那一线金光,像极了一条脐带
紧接着,便浩荡起来。
天瀑一般的金光,再次冲刷而下,以一种更迅疾、更猛烈的速度注入那包裹着寂耶与伽蓝的光华内。
一种虔诚而包容的姿态。
天与地,还有这生长于天地间无数为喜怒哀乐所困扰的凡人,仿佛借由这一座阵法,成为哺育的母体。
那一团早已不能看清的光华,则是被孕育的所在。
双生的并蒂莲,合为了一朵。柔软的、坚硬的身躯,重叠在一起;温和的、清隽的曲线,勾勒成一条;秀美的、疏离的眉眼,重叠为一面
不再是他,也不再是她。
而是祂。
一种源自于这凡尘俗世、又超脱于这凡尘俗世的所在,一种源自于善恶真邪、又高彻于这善恶真邪的所在
祂轻轻地闭合着双目,任由圣祭阵法中那温泉水一样的力量将祂包裹,修长的双臂却在此刻环住了自己蜷缩的身体,一如婴儿蜷缩在母体,又随着那渐渐充盈的力量而舒展开。
祂在生长。
用一种所有人肉眼可见的速度。
直到那青涩的肢体变得强健有力,直到那稚嫩的轮廓变得棱角分明
这是天地间,最清晰也最模糊的一具躯壳。
这也是天地间,最美好也最丑陋的一张面容。
因为祂来自于每一个人内心的最深处,是每一个逃不脱红尘的凡夫心里面最渴望又最恐惧的存在,也是每一介挣扎于苦海的的众生心里面最干净又最污浊的存在
便是连此刻自命已经脱离普通修士行列、触摸到上墟仙界那一扇高不可攀大门的宝印法王,也无法完全阻断这一瞬间从他心内最深处奔涌而出的那种异样的向往与恐惧
美,或者丑。
善,或者恶。
世间从没有真正的至善之人,也不存在真正的至恶之辈,善与恶在一个人或漫长或短暂的一生里,不断拉锯,便成就了一个人人生最确定的轨迹
天上的阵法改变了,圣殿之中那一座阵法依旧在悄然地运转,依旧在从某一处神秘的空间里将那亘古沧桑的凶戾之力注入宝印法王躯体,开裂的皮肤已经完全为那有如实质的黑气侵蚀,形成一道又一道诡异而古拙的黑色图纹。
“佛子,佛子”
他没有光亮的瞳孔注视着佛光中的寂耶,在已经因为血肉经脉挤压而变形的喉咙里发出了一声夹杂着强烈恨意的嘶哑怒吼,竟然在这一刻高高抬起了自己的手掌,隔着这宽阔的虚空,就要向那佛光抓去
宝印法王身上的变化,见愁与曲正风都是见过的,在昔日明日星海的白银楼中,在夜航船那与见愁交战的梁听雨身上
这分明是那荒古神祇少棘的力量
那一只为他自己鲜血若浸染的手掌一经伸出,便携裹起无尽翻腾的黑气,化作了一只巨大的利爪,如一头凶恶猛兽,向那圣湖底废墟上空还未睁眼的寂耶扑去
“动手”
曲正风的声音,没有半分犹豫
斩钉截铁
在话音出时,他掌中那一柄海光剑也骤然翻起,顷刻间重新凝聚出万丈海光,却因方才沉默间长久的蓄势,而蕴蓄着更深沉、更猛烈的力量
“刷拉”
从天而降,那是一道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