区别
见愁抬首,顺着她所问,看向了千佛殿内这满殿的神佛,虽面目慈悲,宝相庄严,可的确如她所言,是无情无感的泥塑木偶。
但是,“谁告诉你,我便是无情呢”
这回答,终于出乎了女妖的意料。
她顿时怔然,只觉得她这一句话毫无根由。
见愁却笑了起来,注视着她的目光,平静且温和,仿佛看着的并不是一个曾险些害她丧命的女妖,而是看着一位认识了一生的挚友。
诚恳,而且真挚。
“我的确抛弃了过去,割舍了情爱。”
“可已经过去的,本就该抛弃。人的一生如此漫长,若过往牵绊长随此身,该是何等辛苦情爱也的确割舍,可那只是过去的情,过去的爱。”
“说是抛却,说是割舍,莫若说是放下。”
不知何时,殿门外,一尘和尚和无垢方丈已经到来。
但此刻,他们并没有走进去,也没有出言打扰。只是面上带着各自的心绪,其其余两人一样,安静地听着。
见愁也并不在意被人听见。
所感皆出自心中,所言尽发自肺腑。她站在这里,一言一语,犹如将最隐秘的自己,坦荡地剖白。
既没有半分的虚伪,也没有半分的保留。
“现在的我,便是你的未来。”
“我在此处,在你眼前。”
“放下牵绊,还会有新的牵绊;放下情爱,还会有新的情爱;放下过往,也还会有新的过往。只是前者为我所舍,后者为我所取。”
这一切,便是昨日烬池所悟了。
佛门曾有过两首很有名的偈子。
一曰身似菩提树,心如明镜台;时时勤拂拭,勿使惹尘埃。
一曰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染尘埃
不管是佛门弟子,还是世间修士,皆以为后者境界更为高绝。可见愁自认一颗凡心,一介俗念,并不认同。
佛门以诸法空相为高境,是以多青睐于后者。
但这天地间,又哪里来那许多达到空色之境的高僧
寻常人庸庸碌碌,汲汲营营,能“勤拂拭”,便已是非凡人了。
这两首偈子,并非有什么境界上的不同。
只不过,一者入世,一者出世罢了。
燃灯剑在她掌中,仿佛感觉到她此刻流转的心绪,有浅淡的光华自剑身发出,透出了剑鞘。
见愁望着女妖的目光,并未移开。
“情爱从未离开,一如你此刻所见之我,有真情,有大爱。取舍之道,自在我心。爱恨悲欢依旧在,情仇离合亦动人。”
“可我呢我又算什么”
她的话,女妖见愁终于是听懂了,可接着涌来的,竟是一种隐隐然的绝望。
“在你的眼底,我到底算什么”
“你便是你,我便是我。”
“你是我的灰烬,是我的过去,我的牵绊。九分是我,一分是妖。只不过,在你化生出灵智的那一刻,便已经与我无关了。”
“过去的你,无法影响此刻的我;但此刻的我,因你而存在。”
没有人可以真正地抛却自己的过往,就算将当初那些记忆都擦去,可已经经历过的世界却不会因为擦去了记忆而改变。
确切一点说,见愁从未抛却过过去。
她抛却的是与那一段过去一起的牵绊,而对于真正的过去,她从不否认。
只是,这一切的爱恨与牵绊,都依赖于那一段过去而存在。过去不存在,爱恨与牵绊便不存在。
女妖是她过往的爱恨与牵绊。
可她若要存在,也必要依赖这过去与曾经。
见愁终于还是叹了一口气“今日我来,也不过只是想问你一个问题,给你一种选择。”
“你不是来杀我的吗”
天地间竟还有人能容忍有另一个与她一模一样的妖邪存在
女妖见愁看着她,目光渐渐平和了下来,似乎是头一次,这样认认真真、仔仔细细地打量站在眼前的见愁。
见愁摇了摇头“没有你,没有昔日的我,何来此刻的我我不杀你,但摆在你面前的路,却有三条。”
女妖见愁没有说话。
见愁则续道“此刻的你,有九分是过去的我,一分是因我之过去而成的妖。身为我的过去,你不可能战胜现在的我,因我并非庸人,也未走回头之路。所以,穷尽你之一生,也无法杀我。”
她对她的杀意,对谢不臣的杀意,都是未曾隐藏的。
这一点,她们都心知肚明。
见愁微微地笑了起来,一双眼通透而澄澈,倒映着眼前这个过去的自己的身影,然后伸出了自己的手掌,轻轻展开。
掌心里,是那一枚穿着红绳的、已经有些陈旧的银锁
这一瞬间,女妖见愁忽然浑身一颤。
那与见愁截然不同的、仓皇又凄怆的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