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侯和谢麒的居所虽然不远, 却也有一段距离。受身量所限, 谢笙走得比成人更慢几分。
今儿凉气重,谢笙走了一段路后,便觉得自己慢慢的清醒了几分。
其实谢笙心里恨不得能什么都别想,把高祺反驳得妈都不认识, 什么二姐儿大哥哥, 都比不上自己的亲娘和亲姐姐。
可他不能这么做。
他不能说, 我哥是好,但我出门交际之后, 未必比不上他。
也不能说, 我姐姐自比二姐儿好千万倍,你再自恃身份,还不是捧的个庶女。
杨氏是嫡妻又如何,我娘可也不差,若非当年因守孝耽误了花期, 我娘才不会嫁到谢家做继室
谢笙六岁了, 已经学完了蒙学,甚至连论语都学了, 他不能随意将这样的话说出口。他必须有所顾忌。
他心里再悲愤, 也只能说高祺的不是。因为谢麒和二姐儿都是他的兄姐, 尤其是谢麒还在当场的时候。
谢笙心里像是分为了两个人,一个怒火冲天, 不管不顾, 一个飞速想着要怎么样让高祺为自己说出的话付出代价。以为找到老夫人做主, 就是手里拿了一张王牌
谢笙去谢麒处时,只带了一个和他差不多大的小厮捧墨,此时只敢跟在谢笙身后,垂着脑袋,一言不发。
谢笙揉了揉眼睛,便立刻红了眼眶,低声对他道“过会儿我爹不管问什么,你都如实回答,尤其是那高祺说的话,必要分毫不差”
“少爷放心,”捧墨是从谢侯收养的孩子里特意挑出来的,小小年纪就很懂事了,“我都记下了。”
谢笙没再说话,加快脚步,也没要人通报,便进了谢侯的屋子。
谢侯面前正站着林管家和小六子。
谢侯坐在那里,脸色有些不好,眉头紧锁。此时瞧见谢笙直愣愣的冲了进来,倒也没怪他。
谢侯看了林管家二人一眼,脸上扯出笑意“不是去你大哥那里读书了怎么这会儿就出来了。”
谢笙低着头不说话,直到谢侯问他怎么了,他才仰起脸,眼中泪水就滴落下来。
谢笙赶忙用手去擦,却越擦越多“爹,咱们不去蜀州了好不好,让娘和姐姐也回来。换二姐姐去姐姐是爹娘的嫡女,才不是什么乡下来的女人”
“小满别哭,”谢笙自打生下来,就极坚强,谢侯从没见他哭过,这一次哭的都打起嗝来,可叫谢侯心疼坏了。
谢笙刚才说的那些话,谢侯是听清了的。正是因为听清了,他心里的火气才有些压不住。
“捧墨你说,到底是怎么回事,”谢侯看向后头的捧墨。
“回侯爷的话,”捧墨一字一句的将方才三人的言语和动作细细说来,连谢笙大概是什么时候出来的,谢麒往哪个方向,偏了几步,都说得一清二楚,没有半点虚言。
“好,好一个高家,好一个高祺”
谢侯直接抱着谢笙站了起来,看向林管家“传我的命令,关上府门,在我没有下令之前,谁也不许放了高祺出去。在我谢家的宅邸,辱骂我谢家的人,高家”
高家二字,是谢侯从牙缝里逼出来的,可见他心里是恨极了。
林管家见这情形,有些担心,便拿了自己的腰牌,叫小六子去传话。并又加了一句,若是谁不停命令私自行动,一家子连带着亲亲戚戚,一并发卖到那最下作的地方去,不尊主令,视为背主处理。
捧墨是从高祺进门说起的。打从高祺进门开始,他先是给谢麒甩脸子,紧接着先后骂了谢侯、谢笙和李氏母女,言语间又捧了谢麒和二姐儿。
因为捧墨说的非常详细,让谢侯几乎能完全还原当时的情形,他也才能看到一些谢笙看不到的东西。
高祺辱骂了所有在蜀州的谢家人,谢麒却只是说一句这是定边侯府,直到后来谢笙出口,谢麒才和高祺真正对立。
谢侯知道,谢麒常年呆在京中,便有书信往来,和他们关系疏远,也能想到。因有老夫人在,谢麒和高家走得近,虽和高祺纷争不少,到底从小一起长大,情分不同。可是再情分不同,人总要能分得清亲疏远近,李氏难道就不是他母亲,大姐儿难道就不是他妹妹若小满不在他身边,他可还能这样维护
何况小杨氏故去十几年,谢侯心里再伤心,也被时间抚平了。珍惜眼前人,已经故去的人,怎么比得上现在在自己身边相濡以沫的李氏何况李氏自打进门之后,没有一处不是做得妥帖周到。
大姐儿二姐儿同为谢侯之女,大姐儿却是一直在谢侯身边长大,又是唯一的嫡女,谢侯自然看重她胜过二姐儿许多。自回府之后的桩桩件件,谢侯不说,却并不是不知。
谢侯心里难免猜忌,谢麒是不是在怨他。可当初是他愿随老夫人留在京城的,难道还能怪他李氏当初那样狼狈的出京,后头小满开蒙时为何不选世家,而是要在民间找大儒,还不是因着他
时至今日,谢侯不得不承认,李氏为小满殚精竭虑,处处对谢麒退避三舍,是有远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