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伤逝(1 / 3)

荀太夫人倒下以后, 就再没起来过。

她病了, 大病来势汹汹,很快就进入了时而昏迷,时而清醒的阶段。

刚自城西霍宅被抬回来的时候,她问过全妪,可是全妪不敢说,她也没有追问。

怔怔望着酱紫色的帐顶, 许久后回神, 她布满细纹的眼角无声落下两行浊泪。

最后,她只嘱咐一句, 她无事,勿要往南边胡乱传消息, 扰了她孙子前头的正事。

可惜老太太并没如她所言的没事, 反而当夜就起了高烧,继而一发不可收拾。

不足半月, 尚疾医隐晦暗示,太夫人竟呈油尽灯枯之相,须尽快通知君侯和夫人。

至此, 全妪再不顾主子之令,立即走了八百里加急的军报通道, 将消息火速往南方传报。

彼时, 已是九月下旬, 即使中原腹地的豫州也秋意极浓。霍珩已把兖豫两州及淮水北岸的一众事务理清, 预计数日内启程返冀, 以防大雪封路难行。

晏蓉正领着申媪在收拾箱奁,衣裳鞋袜,夫妻日常管用之物,还有这几个月来她淘到的新奇玩意。有阿宁的,有虎头的,也有老太太的。

却不想,乍闻此凶讯。

晏蓉犹记得那日下午,天阴沉沉的,她刚支起窗扇说一句,等会怕是要下雨,就听见有急促的的脚步声由远而近。

很熟悉的脚步声,却罕见的带了急切和慌乱,霍珩自前院狂奔而回,他面上失去血色,对妻子道“我们立即回邺城,祖母病危”

夫妻俩急急上路,抛弃一切箱奁,轻车简从,出豫州,穿兖州,越山川渡黄河,踏上冀州地界。

从平舆归邺城,只用了平时不到一半的时间。

一路颠簸,风尘仆仆,晏蓉来不及梳理整理,下车后立即和霍珩匆匆往溧阳居而去。

荀太夫人已近弥留。

昔日略有丰腴的老妇人,如今瘦得脱了相,像是一层皮蒙在骨头上,面色蜡黄,皮肤像蜘蛛网般多出了许多的皱褶纹路,沉沉暮气,垂死之相毕现。

她陷入彻底昏迷已有二日,只能勉强喂些米汤和药汁维持生命,平躺上大床上盖着厚厚的锦被,若非鼻端还有些紊乱的微弱气息出入,恐怕无法判断出她还活着。

“祖母”

霍珩扑倒老太太床头跪下,摸索着攒紧她的手,“祖母是我,我回来了你睁开眼睛看看我”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时。

霍珩出身虽高,然成长过程却并非一路坦途,祖母庇护了年幼的他,养育他,教导他,及到先后丧父丧母,十七岁独掌一军,也是这位慈祥且睿智的老人站在背后支持他,鼓励他。

如今不过是一个转面,这个康健的老人就这般气息奄奄躺在床上垂死,他眼眶泛红,握着老太太瘦骨嶙峋的手,一滴眼泪无声落在床畔的垫褥上。

他连连呼唤,可惜床上人并无丝毫反应,晏蓉跪在他身侧,见他用老太太的手捂住眼睛,宽阔的肩膀在微微耸动。

她心里难受极了,也垂头落下了泪。

荀太夫人已经到了药石无灵的阶段,任谁医术再了得,也无法力挽狂澜。

后脚赶回来的陆礼切了脉,在霍珩期盼的目光中艰难地摇了摇头,只开了一味独参汤,道,就是这一两日的功夫了。

整个霍府沉浸在哀伤当中,尤其霍珩,更是不眠不休守着老太太床头。

他这样,晏蓉却不能跟着学,一场大白事在即,这内内外外的需要主人点头决断的事情太多,她只能守在溧阳居正房的外间,守着老太太照顾夫君之余,打点着各种大小事务。

自进家门后,霍珩滴水未进,再加上路上的风餐露宿,这样干熬着不行,晏蓉只能劝他“祖母说不得会醒,你这般模样,她看着不是更难受牵挂”

霍珩这才勉强起身,匆匆梳洗用了些吃食,又回到祖母床畔。

到了当天夜半,荀太夫人真的醒了。

眼皮子底下的眼珠子刚转动了一下,霍珩就发现了,他立即凑上前,大声呼唤“祖母祖母”

荀太夫人似乎听见了,眼珠子转得更急,只是足足候了盏茶功夫,她才睁开了眼睛。

她努力转头,看向孙子呼唤的方向,半晌,涣散的视线才重新有了焦距。

“伯瑾,”声音微弱,很哑,老太太干枯的面容上露出一个笑,“你回来了。”

“是,是我回来了”

霍珩泪流满面,攒紧祖母的手,“祖母,我回来晚了”

“不晚。”

老太太吃力地说了这一句话,又对无声哭泣的晏蓉扯了个笑,道“好好过日子,我这孙子,是个痴的。你”还要好好照顾阿宁和虎头。

她急促喘着气,一句话无法说完全,晏蓉哭着点头“我会的我会好好过日子,好生照顾阿宁和虎头,还有阿彘和芽芽,祖母放心”

老太太露出一抹发自内心的笑意,了结了一桩心事,良久,她喘均了气,看了眼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