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回溯到半个时辰前。
霍珹做了最坏的打算, 自己很可能已经进入霍珩的内应嫌疑人名单上了。
既如此,那他应该在严密的监视之中。
想起之前与荀续水榭上的碰头, 以及霍珩还愿意带他一同出征, 他不得不合理怀疑,监视就是这些天才开始的。
吕氏死得突兀, 终究是让人心生疑窦了吗又或者是荀续那个蠢货在灵堂上微露端倪导致的
原因不可考,多想亦无补于事,关键是接下来的路该怎么走。
不幸的是,在当初议定的计划中,霍珹留守邺城是很重要的一个先决条件, 他被调离,本来十足的成功率,如今只剩下六成。
幸运的是, 诸事已经议定,荀续也摆平了, 接下来霍珹即便不与这二人再有联系也无妨。
两者权衡,对霍珹也不知是好事坏事成功率虽低了,但他不必亲身上阵,也就不会有事败的危险。
霍珩如今仅仅是怀疑而已, 只要他不再动弹, 倘若计划真失败, 只要灭了荀续那边的口, 就可保大吉。
荀续密谋霍氏, 身边知情人必然极少, 只要干掉他最看重的几个心腹,就能不会有漏。
这事只能交给陈佩了,而且,霍珹也得告诉他自己的处境,以免他联系自己。
所以,霍珹必须再往南边传一次信。
知道很可能有人密切监视,霍珹也不是没有办法规避,毕竟这是他的家,他的地盘。
饶是如此,他亦十分小心谨慎,入了守卫严密的外书房,屏退下仆,在收拾公文并写下后续处理意见的时候,他夹杂着写了一封简信。
收进衣袖,他临出门前去了一趟恭房,在里头把简信撕小,扎成小小一团,捏在掌心,藏在宽袖下。
他正琢磨着该如何隐蔽地塞给左夷时,孩子摔倒,机会来了。
主仆二人非常默契。霍珹用身体遮掩,和左夷的手一擦即离,搂住两个孩子,一脸心疼地安抚道“不怕,阿爹在哈,阿彘和芽芽都不怕。”
左夷和乳母侍女一样,见小主子无事离了,连忙恭敬站起。
霍珹先告诉儿女自己要出征,努力安抚了一番,他刚嘱咐诸人要如何照顾小主子,全妪就来了。
特殊时期,也不避讳了,荀太夫人要接曾孙曾孙女到身边去,以防仆役们照顾不周。
这样更好,霍珹放心了,拜托了全妪,又命乳母侍女收拾两小衣物,他只吩咐左夷两句,“约束家人,不得生事”,就匆匆回房披甲去了。
左夷毕恭毕敬应了,送罢两位男主人出门,又送小主子们登上去大宅的马车,他回头继续有条不紊地打点家务,到了戌正,他才回了自己的小院。
用了夜宵,喝了点小酒,更衣沐浴,又看了会书,才屏退伺候他的下仆,上床歇下。
一切作息与平常无异,就连内室留的夜灯,也是最边缘的那一盏。
左夷闭目睡下,鼾声轻微,一如往日,足足过了一个多时辰,已到夜半,他才无声睁开眼。
他在被窝里将那封简信拆开,展平,悄无声息地挪上来。
他这个睡姿也并非随意的,侧身微微低头躺着,只要掀起小许被子,就能借床帐缝隙漏出的一线光亮,看见里头的简信。
油灯的光本来就昏暗,从床帐缝隙漏出来的更是朦胧,可左夷依旧瞪大眼睛,努力把简信上的略显潦草的字看清楚了。
霍珹简单说了他的怀疑,并嘱咐左夷,找个机会往南边传信,告诉陈佩这边情况,以及荀氏灭口的事。
一月内找到机会即可,兖州大战才开始,距离计划实施还有一段时间,不急。只是切记小心,他很可能已在霍珩的严密监视中,即使他本人离了邺城,也不可掉以轻心。
瞬间左夷的冷汗出了一身,他放轻呼吸,细细将简信看了几遍,直至牢牢记下,这才将其揉成一团,无声塞进嘴里,咽了下去。
战讯来得很突然,从霍珩接报到决定出征,再到披甲出城点兵,夤夜赶路,不过就数个时辰的功夫。
晏蓉抱着咿咿呀呀的儿子闺女,一早送了夫君往前头去,中午他遣人告知她,他傍晚出征。
她领人收拾他的细软,和日常所用之物,堪堪打点停当,他回来穿了铠甲,就要立即出发了。
霍珩捏捏她的手,轮流亲了母子三人。
“黄陵毕泰是我的心腹,底细全无疑虑,我已招二人来嘱咐过。阿蓉,你遇事如有不决,可招二人进府说话。”
留驻的大将,霍珩已经琢磨了好些日子,那内应扑朔迷离,他特地嘱咐过双方,让妻子与二将互通有无,以防有变。
“嗯,我知晓的。”
晏蓉替他系好帅氅的,抚平领口皱褶,“我会照顾好祖母和阿宁虎头的,夫君且放心。”
时间差不多了,霍珩最后说一句,“记得写信给我”,就匆匆转身,大步而去。
晏蓉跟出廊下,目送他身影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