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 魏长青久久未能思索出个缘由。
以白狄人不战死不休的血性,愿意议和已是意料之外, 而翟争竟然主动提及孤身入敌国为质,这位“天命之子”当真如此大义凛然
当真匪夷所思之极。
翻来覆去地思忖了几番, 魏长青只能默认为此子有病。
第二日,魏长青亲书密信, 递往燕京。
赵彻与一众大臣汇聚紫宸殿, 当得知乌邪王翟离不日入京的消息, 他指尖微动, 眸色莫测, 心底倏地腾起了危机感,按照正常人的做法,他不应当来燕京。谁会把自己的性命悬在他人刀刃上,任其宰割
只是在不战而胜的诱惑之下, 成安帝与朝臣权衡利弊, 最终点头议和。
两日后, 信使骑骏马沿着直道一路飞驰, 向魏长青传来成安帝圣旨,准奏。
第一, 大越秋末冬初为白狄粮草衣物。
第二, 以泾河为界,大越与白狄互不相扰。
第三,乌邪王翟离不日入燕京客居。
除此之外,成安帝还添了一条, 要求乌邪王翟离许诺,他在位期间,在白狄与大越边境设置互市,交易买卖,且两国子民可自由婚嫁。
赵景这是想从根上打破百年来白狄与大越对峙的局面
到时候两国子民产生了枝节交错的姻亲关系,再想发生如以往那般不战死不休的情况,就难了。
翟争捏着羊皮书,眼睫微动,盖住了淬冰阴鸷的情绪,扯出一个稍显古怪的笑容,赵景果然是好谋划啊,不过也正好助他在燕京,至少几年安全无恙。
他按下手印,扬臂将羊皮书丢给大越来使“回去告诉赵景,本王同意了。”
使臣呼吸一窒,竟敢直呼陛下的名字,他手忙脚乱的接住,堆出尴尬而礼貌的笑容,客套着愿两国和平安好的场面话。
翟争不耐烦“滚出去。”
使臣神色瞬时僵硬,好在他端着大国的礼节,只哼声挥袖表示了不示弱的态度,而后转身退下。
两国议和的消息飞快地传遍了整个雁北草原,知晓王上为了家园粮草和衣物甘愿往前大越燕京为质时,举国上下子民无一不感动的痛哭流涕,自发提刀跪请到了王帐前,气势汹汹颇有一副为了王上要和大越鱼死网破的架势。
最后却是被翟争三言两句话安抚了情绪,默默退去。
于黑扬亦是百思不得其解,这几年白狄风调雨顺,寒冬之时早已不必四下抢掠求生,以如今国力兵力,何至于向大越屈服
然而王上决策,他只能遵从。
翟争以最快的速度处理好了白狄这边事务,准备启程之时,已至七月二十六。
于黑扬亲率领一千精锐的白狄勇士,以保护乌邪王安全,亲自护送其前去大越国都。大越将领魏长青与之一同回京,启程之时,他淡扫一眼身体剽悍的白狄骑兵,也没说什么。
白狄此去燕京路遥,不只是翟争隐隐急切,成安帝亦是着急。
于是乌泱泱一众人本应该慢悠悠走上十几天的路程,竟缩在双方有意加快脚程的情况下,生生短了至五天。
彼时,燕京。
“明日乌邪王翟离入京”宋乐仪一双眼睛睁的又大又圆,音量都难免高了几分。
孙姑姑不明所以,她点头温声道“是明日,陛下命人在麟德殿设宴,为其接风洗尘,文武百官与宗亲世家皆要出席。”
半响,宋乐仪嗯了一声,示意知晓,又摆了摆手“退下吧。”
若说她先前还忐忑翟离与翟争的行事作风为何那般相似,如今却可以肯定是她疑神疑鬼多思了。
翟争那样性情的人,怎么可能会同意议和
真是连日来梦魇魔怔了,宋乐仪摇头失笑,将所有不安晃出脑袋。她伸出纤细白皙的手指,端起桌上冰过的乌梅汤,小小的抿了一口。
窗外乌云移动,露出了太阳,一道金色的光重新打亮屋室,吹散所有阴霾。
一个月的时间,北大营那边新编入的新兵训练已经步入正轨,于是连日来忙碌的赵彻终于稍稍空暇下来,卸了一身盔甲,回了燕京城。
寿安宫,西偏殿。
“表妹干什么呢”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卷着淡淡的荼芜香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她身侧。
正在修剪花枝的宋乐仪吓了一跳,握着小金剪的手一抖,本应该留下那朵木槿花就被咔擦一声剪了下来,掉落在桌上,分外孤零。
待看清了来人,宋乐仪微微惊讶“你怎么回来了”不是应该在北大营训练新军吗
赵彻挑了下眉,漆黑的眼眸里浸着层层笑意,不答反问“表妹可有想我”
掐指一算,两人有八天没见过面了。
“自”话未说完,宋乐仪忽然想到这屋里不仅他们俩个人,于是到了嘴边的话又收了回去。
她抬眸环顾四周,只见宫人们皆一副低头充耳不闻的模样。
见此,宋乐仪矜持地轻咳一声,正色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