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太后所言,人过将过半百,又身居高位,的确没什么好求的了,惟愿子孙后代和睦安康。
说完了正事儿,太后看了一眼窗外的天色,半支的窗后露出深蓝的天空,她问道“景儿可要留母后这里用晚膳”
皇帝笑了笑“朝政忙碌,已经许久未陪母后用膳,是儿臣不孝。”
话音刚落,外间便由远及近传来“姨母”的喊声,伴着噔噔噔的脚步声,愈来愈清晰。
皇帝与太后闻声,双双抬头看去,只见宋乐仪跑了进来,发髻因为奔跑而有些散乱,白皙的脸颊上染上薄薄红晕,说不出的娇俏可人。
太后眼底温和慈爱,面上却佯装训斥 “冒冒失失的,大呼小叫成何体统。”
宋乐仪立刻神情乖巧了下来,忽然看到太后旁边坐着的男子,神色一怔。
男子大约二十来岁,身着黑色帝王常服,面容清俊,周身的气质亦很温和,气势内敛,正是当今皇帝,赵景。
要说起来,她姨母膝下的两个儿子,皆非亲子,赵景和赵彻是先淑妃的儿子,一母同胞。
先淑妃身体一直不太好,生下赵彻后不久便病逝了,于是年仅九岁的太子赵景和尚在襁褓中的赵彻,一同过继到当时皇后魏婉宁的名下。再过一年,宋乐仪出生,被先帝封了夷安郡主,抱给了皇后魏婉宁养。
细说起来,宋乐仪与皇帝赵景,也有着一同长大的情谊,只是二人年岁差的颇多,那时赵景又居东宫,两人关系远没有她与赵彻那般熟稔。
因着这份“表亲”关系在,又有太后耳濡目染的教导,赵景确实待她不薄,即便后来她犯下大错,他仍保下了她的性命,只一道圣旨将她遣回封地而已。
远离燕京是非,对她而言除了面上难看些,其他并无什么,只可惜,没有人能预料到她会在前往封地的路上被掳去白狄。
宋乐仪的眼眸轻闪,在白狄倾轧那几年,乌邪王不过把她当成一个玩儿意,挟持她性命以谋换更大的利益。
无论大越对她过分看重,亦或是不闻不问,对她而言都不是什么好事,要想在两者之间寻找一个微妙的平衡,太难了。
她那时不知道燕京是什么情况,但想来朝堂之上的言论不会是有利于她的,对于那些人而言,一个女人而已,在邦国面前算得了什么,死了就死了,谁会管她过的好不好。
最好是死了,还能全了大越人宁死不辱的气节,若是她死的痛快些,再赐她一个哀荣,美其名曰为国捐躯,只可惜她那时不甘心,也没勇气去死。
好在上天垂怜,终于让她从一开始的绝望熬到了转机,大越没有弃她于不顾,使她有了足够同乌邪王对峙的资本,从一开始最下等的人质变成了他们不得不好吃好喝供养的人质。
甚至偶尔还能由着脾气摔一通东西,挑三拣四的嫌弃穿的不好吃的不好,虽然这些不痛不痒的闹腾,在乌邪王眼里不过是女儿家的小脾气,不值一提亦不屑一顾,但却给了宋乐仪无尽的希望与慰藉,仿佛她还是那个受尽宠爱嚣张恣意不可一世的夷安郡主。
然而,在旷日持久的战争当中,她最终还是成为了大越的弃子,白狄战败之日,她必死无疑,但为人君者,做到这个份上已是十分不易。
一刹那的瞬间,宋乐仪脑海中闪过无数过往,忽然,她又想到那日在凉风殿所见所闻,原本带着甜甜笑意的脸蛋逐渐变得诡异。
皇帝知道有人给他戴了绿帽子吗
别看这位成安帝平日瞧着内敛温和,面上也总挂着淡淡的笑意,但或许用喜怒不形于色形容他更合适,想起几年后他在朝堂上的杀伐决断,宋乐仪禁不住打了个冷颤。
若是被他知道,那女子的下场,几乎是可以预料的凄惨。
“夷安怎么如此看朕”皇帝不明所以,淡笑着伸手摸了把脸蛋,“难道是朕脸上有脏污”
宋乐仪快速调整好表情,拿捏着她应该有的情绪,声音甜软 “陛下模样俊俏,夷安一时看呆了。”
一本正经的说得和真的似的。
皇帝哑然失笑“夷安真是愈发嘴甜了。”
赵景记得夷安刚来宫里的时候,白白嫩嫩的小团子,十分安静,如今一晃十多年过去,倒是活泼了不少。
“大老远就听见你在溜须拍马。”
赵彻冷嗤一声,掀了珠玉璁珑的帘子,大步走进来。
宋乐仪听了也不恼,反而神色自然的朝他露齿一笑“我说的实话罢了。”
实话
赵彻阴阳怪气的笑了一下,没再搭话。
其实赵彻与赵景兄弟两人长的不是很像,就连性格都差了十万八千里,成安帝的容貌更似先帝,而赵彻更俏似先淑妃,只有仔细瞧下,才能在的两人眉宇间发现那么两三分的相似。
“看来母后让他们二人跪了一夜佛堂,管用不少。”皇帝抿了一口清茶,他看的出来,俩人间的气氛没有以往那般剑拔弩张了。
太后嘴角露出一丝微笑,目光忽然落在赵彻缠了层层白纱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