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的定海县比起去年, 又是一番大变模样。
县城里的道路比以往更平整宽阔,靠着城西一带本是贫民窟, 内里道路复杂, 房屋低矮逼仄,一片破瓦寒窑, 现在都已拆了,全部改建成了仓房。
更不用说县衙了,现在到了定海县衙,最惹人瞩目的不是县衙前的那座牌坊,而是原急递铺所在之处修建的那座大房子。
这便是定海工会和仓房管理处所在的位置,招用劳力和租赁仓房, 都在此处办理。
原本只是薛庭儴随便找了几个人先管着,去年招儿给他提了建议, 何必让门吏堵着城门收过路钱,这样既影响不好, 也显得县衙吃相太难看,还不如在货入仓之时,便一并把银子收了。
美闻其名货物管理,按货物数量收取费用, 至于仓房租用就当做送了。这样一来既不会让那些商人心里抵触,也可以节省人力物力。
薛庭儴试着推行了一下,果然比之前更方便, 也因此便专门设立了一个仓房管理处。里面设置书吏若干,账房若干, 由衙门这里统一进行安排。
他甚至还和谢三商量着进行了招商引资,由谢三出面拉拢一些浙江当地的豪门氏族,而定海县渠道对外通商。
不过这一切都是暗里办下的,表面上只看见来定海县商行和货越发的多了。
方是巳时,仓房管理处这里正忙着。
衙役们进进出出,还有许多做商人打扮的人,正在堂中等候。不多时就会从里面出来一名衙役,领着一个商人进去,再出来时两人脸上都面带笑容,很显然是事情已经办妥了。
不同之前的遮遮掩掩,如今在薛知县的带领下,与夷人通商在定海县已经成了台面上的事。所以不时就能听见他们正谈论着生意上的事情,当然也免不了感叹一下如今比以往更方便并省时省力了。
谢三踏入大堂,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画面。
他是熟面孔,所以也没人拦他,便任他进去了。在堂前站了一会儿,看着这里的情形,他有些感叹,却是浓眉微皱。
现在谢三俨然被谢家排除在核心之外,家主上了年纪,又大病了一场,如今谢家的事是其长子管着,所以他被打压也属正常。
这一年多,他待在定海的时间,比待在府城的时间更多。他已经许久未见过孙刚了,所以这次孙刚孙府台找他,他还挺有些诧异。去了后,果然他内心深处一直的担忧的事发生了。
“你也算是本官晚辈,本官一直对你十分欣赏,所以即使谢家那边屡次来找,本官都是置之不理,只认你一人若是之前,本官完全可以不理会那贺维,可如今你也知晓,新的闽浙总督刚上任,县官不如现管,本官还是要顾忌一二的”
“三爷,大人正在里面等着您。”一个衙役来到他身前,小声说道。
之前谢三便去了县衙,可惜没找到薛庭儴,衙役说他在仓房管理处,他便找了来。
谢三微微颔首,往里面行去。
“怎么了,有事”
薛庭儴一身便服,坐在圈椅上。手旁的花几上摆了两盏茶,一盏是他的,另一盏不用说,自然是给谢三准备的。
谢三也没客气,便在薛庭儴身边坐了下来。
“昨日,孙府台找了我。”
薛庭儴端着盖碗的手,顿了一下“说什么了”
“贺维找了他,让我们适可而止。”
薛庭儴朗笑了几声。
一面笑着,一面撇着茶上的沫子,直到喝下一口茶,舒坦地喟叹了口,他才道“适可而止,如何的适可而止”
谢三没有说话。
“这些人都一把年纪了,吃得盐比我吃的米还多,怎么都如此天真”
随着薛庭儴的话,谢三看向他,就见他年轻的脸上满是遮掩不住的嘲弄,又带了些许居高临下的鄙夷之色。
有时候谢三会很困惑薛庭儴的态度,他是一个很擅长观察的人,就是因为薛庭儴言谈之间,不经意透露出的种种,才会让他渐渐的下定决心将宝押在这处。
处在他这个位置和他本身的经历,都让他不太会轻易相信任何人。
也许最起初的伸手,不过是出于某一种隐晦的心思,之后被谢家逐离,旁人以为他必然会狼狈不堪,实则不然。
谢三之所以能立于世,不是因为谢家,而是因为谢三就是谢三。都以为他是被放逐到了定海,实则他不过是来看着自己的东西。
那个时候,他对薛庭儴还是处于一种观察的状态,而之后的倾囊倒箧,则是源于此人给他的信心。
他总是觉得此人一定有很多底牌,才会做出这些注定会引起轩然大波的事。薛庭儴是个很聪明的人,聪明人会自己找死吗很显然不会,所以他一定有底牌。
只是这张底牌出于一种非常隐晦的默契,他从来没有问过。
两人既不是主仆,也不是从属,充其量不过是合作关系,关系没到一定的程度,这种话并不适合问出口。
包括去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