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契,这些地契每张的数目都不多,大多都是几亩的样子,最多一张是薛族长家的,有近二十亩。
“你从哪儿弄来的这些,该不会出去抢的”
薛庭儴本是想讨她开心,没想到被安了个抢的名头,有些气呼呼地道“你家夫君就是沦落到要出去抢的地步,都是堂爷送来的。”
“干啥”招儿不免想到什么不好的事情,瞠大眼道“该不会是做了什么事,需要你出面周旋,才会出这么高的价钱收买你”
“你想到哪儿去了”
他将关于投献之事中的一些东西,一五一十地告诉了招儿。
所谓投献,就是有地的庄户人家,为了避税,捧着地契来请可以免税的官绅贵族庇护。大昌的苛捐杂税很重,农人一年到头累死累活,所收来的小多半粮食都要拿去交税。
这也是为何薛老爷子心心念念,想给薛家培养个有功名的人,最根本的目的。而投献之中还有妄献、自献,这就是有权势的人侵占平民老百姓家的土地了。因为这乃是族人的投献,与那些根本意义不一样,薛庭儴也就没有过多的解释。
“那你说的意思,这些地都是咱家的呢”招儿依旧有些缓不过来劲儿。
薛庭儴点点头,从官府那一方面来看,确实如此。
“那可不行,你可不能因为自己中举了,就欺负族人。地都给咱了,他们吃什么喝什么,你如今虽是考上了,可不能忘本。”
招儿就是招儿,跟一般妇道人家都不大一样。换成别的妇人,早就高兴得不知怎么好,唯独她想的却不是这样。
她爱钱,贪钱,却取之有道,不干伤天害理的事情。自己就不该觉得这样能讨她欢心,这欢心没讨好,倒是挨一通埋怨。
无奈,他只能将事情又说得细了一些,还把投献中妄献、自献,解释了给她听,又解释了自己族人投献其中的区别。
“那照你这么说,那些仗势欺人的权贵不是很坏,老百姓没了地,日子可怎么过。”招儿越说越激动,从炕上跪坐了起来“我先跟你说好,你可千万别干这种事,这种事伤阴德。”
“行了行了,你快坐好,说好就说话,怎么起来了。”
将招儿安抚坐下后,薛庭儴才道“我当然不会干这种事。”
“那就行。”
之后招儿继续缝衣裳,薛庭儴却一改之前不让她碰针线的态度,似乎忽略了这些,而是踏出了屋门。
他一路顺着小山头走着,十月的天已经有些凉了。远处,那些麦地高粱地里,所有粮食都被收上来了,变得低矮而整齐,也因此显得视线越发空旷。
远远的,就见那面迎风招展的大旗,他不由自主顺着村尾小路走了出去。
大抵在那梦里,因为薛庭儴的经历太过复杂,遭遇过的不公也太多,他的内心一直是含着一股怨气的。所以在他得了势后,他并没有一颗为民请愿之心。
当时但凡朝中大员,谁不是名下土地万万千,他自然也不例外。
人人只道薛首辅清廉正直,殊不知他是山西一带最大的地主。而被老百姓们歌功颂德的那些清官们,哪个不是大地主
清名,那不过是做给人看的
此时薛庭儴的脑子里有两个人在打架,一个觉得招儿太小题大做,一个却似乎有些理解。
他脑子很乱,想起了很多事情。
有那梦里的,也有现实中的,一幅幅一帧帧飞快划过,
恍惚中,薛庭儴就走到那旗杆下头。
有人正站在那儿,是个庄户汉子,带着一个小男娃。
这汉子似乎刚干完活儿,肩上扛着锄头,正指着那旗杆,似乎在跟男娃说着什么。
薛庭儴走近了些,才听清楚了。
“瞅见没,这就是薛举人的功名旗。”
“好高好大呀爹,真威风”
“威风吧,这就是举人老爷等明年开春了,爹也送你去上学,你可要好好读书,为咱们家争光。”
“那是不是我以后成了举人老爷,也能立一个这么威风的大旗。”
“那也得你中了才成。”
汉子正和小儿说些没有边际的话,见一个少年走过来,似乎感觉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少年郎,你是这村里的人”
薛庭儴点了点头。
汉子羡慕地砸了砸嘴“那可真是好了,你姓薛不”
薛庭儴又点了点头。
“那姓薛就更好了。哎呀,你不知道,咱们听说薛家出了个举人老爷,人老八辈都不用交税子了,可真是羡慕死了。我家也有个小儿,就是这小兔崽子,成天闹着要去学堂,去学堂的。
“咱一个普通的庄户人家,看天吃饭,一年到头交了税,也就顾个吃喝,哪里送得起去学堂。不过自打听说薛举人的事,我打算砸锅卖铁都送他读。读书人好,读书人有前途,不像咱,一辈子就脸朝黄土背朝天。这不,趁着空就带着小兔崽子来看看,看看薛举人的大旗,也能沾沾福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