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饮的海棠酒是去岁酿下的,未心她们都以为是锦心表姐送来的,其实不然。
去岁秋月,锦心的庄子上送了一批东西来,外人只见其中有乡野山货薯粟菜蔬,却不知其中有一箱里是整整齐齐排满的黑陶小酒坛。
共计十二坛,一路从京师运送到江南来,在庄子里改头换面变成一批“山货”,最终送入了锦心手中。
恰合她与贺时年彼时分别已有十二载整。
每年收到京中来的酒,锦心都感觉自己好像受到了谴责,毕竟这酒的数量总是随着二人分别的年头而增长的。
又或许,贺时年也是在以此督促他自己脚步要快、要快。
许是因为澜心要远嫁离家的缘故,又或许是取出了两坛尘封已久的海棠酒的缘故,锦心席间兴致不高,静静坐在炕里头,倚着凭几看她们玩闹。
酒过三巡,蕙心与澜心都有些醉了,锦心也被两杯酒冲得脸颊有些酡红,倒是还神智头脑清醒,几分恍惚多半也是被自己逼上的松散。
便是她今生体质孱弱,也未曾练出前世的酒量,也绝不会对几杯绵软薄酒灌出醉意来。
时刻保证自己头脑的清醒是在乱世中保命并走下去的第一关键,即便如今身在安乐窝里,这也成了她的习惯与直觉反应。
而这会她只是借着这两杯酒“让”自己醉了而已。
她们几个真醉假醉的,倒是酒量不错的未心与尚且年幼的华心是真正得以幸免,华心乖巧地爬到锦心身边坐下,紧紧挨着她,软声问“四姐姐心情不好吗”
“我只是有些累了。”锦心摇摇头,温声笑道。
华心秀眉微蹙,瘪着嘴道“才不是呢,四姐姐就是心情不好。”
锦心一时无语凝噎,过了好酒才微讪摇头轻笑,“好好好,四姐姐心情不好,倒叫咱们五姐儿看出来了,五姐儿真是厉害啊。”
华心认认真真地望着锦心,一派正经地道“嬷嬷说了,人心情不好可不能憋在心里,四姐姐心情不好,一定要说出来,或者与小五听,小五便是不能开解四姐姐让四姐姐开心,可能够说出来总是好的呀。”
她生来一副美人相,臻首娥眉杏脸桃腮,但到底年纪尚幼,脸颊上还没脱了满是奶气的婴儿肥,小下巴倒是尖尖的了,此时郑重地板起脸来,倒很有些可爱在其中。
锦心忍不住一把把她拉进怀里揉捏,“姐姐的小可爱啊小五放心,四姐便是心里有不畅快的,看到我们小五高高兴兴的,四姐也就开心了。”
欢喜登时爬上华心的眼角眉梢,没等她红着脸说些什么,那边未心已经“哎哟哟”了两声,语调甚是怪异地道“瞧瞧瞧瞧,可真是姐妹情深啊,倒我这些年枉顾错付了,咱们两个多少年、你与荣姐儿才多少年,如今倒成了一见小五你就开心了,从前那十几年啊,终究是错付了”
锦心抬眸看她一眼,淡定地道“怎地阴阳怪气地。”
那边澜心“噗嗤”一笑,也故意道“哎哟哟,我怎么闻到好大一股子醋味啊”
几人倒在一处嘻嘻哈哈地笑,蕙心坐得安安稳稳的,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眼角眉梢都写满了无奈,等她们闹够了才把锦心拉到自己身边让她安稳坐下,然后分别按住澜心和未心,“人家说做姐姐的该给妹妹做好榜样才是,你们两个倒光让妹妹们看笑话了。”
澜心与未心这才消停下来,未心又道“这酒见底了,酥巧,你回去取两坛三白来吧。”她转头看向众人,笑着道“我新得的三白美酒,父亲都不知道,你们出去可得瞒着。沁娘和华心不许吃,叫她们再送甜醴来。”
锦心索性道“不吃酒了,沏一壶果子露来吧,想喝点酸酸甜甜的。”
绣巧应了一声,道“我这就去预备,姑娘莫急,马上就来。”
锦心又问华心,“可要用些牛乳茶吗添了蜜糖,滋味甜甜的。”
华心乖巧地点了两下头,清澈潋滟的桃花眼儿亮亮的,叫锦心心肝都软了,又叫人端了两碟华心喜欢的果子肉脯来。
未心酸道“瞧瞧,这还不是偏心”
锦心倾身将一碟鹿肉脯往未心眼前推了推,“早叫人预备了,就摆在你跟前,就差塞到你碗里了,还在这儿喊我偏心,我若是偏心,就没你这个份了。”
桌上备的五香花生滋味很好,只是需要自己去剥,桌上几个除了锦心这个被婄云惯得骄纵的,其实还真没有什么大小姐脾气,也没叫婢子来剥,只自己随意捏着。
未心这会就捏了花生在手心,听锦心这样说就笑了,眼儿弯弯地将捏出来的花生倒在锦心身前空着的碟子里,拾起筷子去夹鹿脯“来,叫我尝尝是不是你那教引嬷嬷的手艺她这几年可真是被你收拾得老实服帖了。”
锦心轻轻一笑,微垂着的眼角天然流露出几分矜傲冷淡,倒称不上轻蔑,事实上那样的情绪出现在她面上是很少见的,即便她心里顶看不上一个人了,也不会将轻蔑明晃晃摆在面上。
于她而言是修养如此,真正将轻蔑挂到脸上的时候,一定是因为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