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从翰成亲那日,锦心听得满耳朵敲锣打鼓宾客贺喜,只觉耳朵里嗡嗡直响,但从头到尾都是笑着的,从心里往外,由衷地笑。
自出生那日到如今,似乎只有今日,她是如此开心的。
从前蒙在心头不知由来的阴霾散去,她只觉眼前尽是坦途,或者说眼前早就是坦途,只是今日这一场喜乐,叫她心中感到万分欢喜。
冥冥之中,她总觉得这样的喜乐应是敲打过一场的,只是那一场,远不如当下欢喜,叫人由心里头感到轻快欢愉,又似是如释重负,。
一日里宾客往来,锦心见了许多人,也眉眼带笑不觉得厌烦,澜心、未心连连称奇,蕙心轻抚了抚锦心的头,笑道“可见是和大哥好了。”
锦心眨眨眼,“姐姐们不也欢喜吗”
赵婉看蕙心轻抚锦心的头,锦心又一副乖乖巧巧的样子便觉炎热,也上手揉了两把,“我们欢喜是欢喜,但你今儿热闹了一日没烦,可是稀奇的,可见是欢喜极了,打心眼里高兴。”
未心一本正经地把她的手拉开,“别把头发弄乱了,一早起来梳的,坐在妆凳前还打哈欠呢,弄乱她得哭”
话如此说她,她自己也手痒,澜心抿嘴儿一笑,干脆拉住她的手,俩人一起按住锦心的脑袋瓜揉了一顿。
好在还有分寸,没把前头的头发揉乱,拿牙梳一顺,又是一头好头发。
蕙心看着直笑,几人说着话,她嘱咐锦心道“你就在这屋里榻上歪一歪,母亲特意吩咐人新换的坐褥锦垫,就备着叫你过去歇着呢。等一会子拜堂了,自然叫你出来,咱们还要去洞房里呢。
再说了,大哥千叮咛万嘱咐,说你人小,不必时时跟着母亲见人,活动方便,外头的夫人们也不会追问,要你给嫂子送点子吃食去,等会咱们一块过去,我拉着人先走,你略留一留,在那可以消停一会,累了就直接回园子里歇着便是。”
时下婚礼讲究晨迎昏行,清晨迎亲,黄昏行仪,这会天色还早,刚招待着早到的宾客亲友吃了午饭,前头还在迎客说话,女眷们都聚在定颐堂正屋里,文夫人招待着。
这会姐妹几个几人避在定颐堂的厢房里偷得半刻空闲,蕙心故有此语叮嘱。但文夫人身怀有孕,她要时刻陪伴侍奉在侧,故而没歇一会便起身去了,交代赵婉、澜心几人也在这边歇会,实在累了不妨歇个盹儿,外头会有婆子看着。
身为长姐,她自幼便对妹妹们多有关爱,几人也都习惯了她事无巨细的关心,纷纷点头,澜心起身要跟着她去,被蕙心按下了,“你歇一歇,我就说你到后屋整妆,歇半刻清闲再去不迟,母亲身边有我与姑母支应着呢。”
澜心这才点了点头,又忙问“大姑母到底没来”
蕙心摇摇头,叹了一声,又道“母亲说了,不来也罢,省些事端。”
澜心叹道“虽如此说,父亲心里怕也不是滋味。”
赵婉与未心对视一眼,均是抿唇无言。
按蕙心说的,锦心在榻上歪了一会,蓄精养神虽然心里开心能叫她坚持下去,但她对于招待宾客还是不大有兴趣,刚才没觉着烦全靠心里的开心劲儿撑着,这会得了清静,不由得心生眷恋。
婄云望着锦心,眼里带着笑,斟来热热的加了蜜的奶茶哄她喝了半盏,并温声道“姑娘歇歇吧,那些人不紧要,您不愿意应付就不过去了。”
“阿娘常说爹爹把我惯得没边,可要我说,还是婄云你更惯我。”锦心倚着贵妃榻,眼里带着笑,神态慵懒,眼角眉梢是一派的疏恣散漫,绝非寻常闺阁女子应有的神情,也不是她这个年纪的小娃娃应有的神态。
可放在她身上,与尚显稚气可爱的面容糅合在一起,就是显得十分自然。
婄云低眉一笑,“奴婢不是惯着您,只是这些事情对您而言真的是无关紧要,不必在意,也不值得您勉强自己。”
试想,主子这辈子对那种场合厌恶如斯,未尝不是因为前生与人虚与委蛇、在觥筹交错的宴上警惕防备提防算计多了。
她顿了顿,继续道“若是在饮药用膳上,奴婢是定不会情意随了您的心意而不顾您的身体的。”
“好吧。”锦心往下躺了躺,一旁叠着柔软的绒毯,还透着淡淡的皂角香与花香,她扯来往身上一搭,婄云忙替她盖服帖了。
锦心勾住婄云的衣袖,懒洋洋地道“可我还是觉着你最惯我,最心疼我。”
她看着懒懒散散的,眼中的神情却告诉婄云她是极认真的。
婄云顿觉眼眶发热,侧过头去不愿叫锦心看见她两眼红红的样子,声音却是瞒不住人的,她哑声道“奴婢只愿,能这样天长地久地伴在您身侧,陪您过一辈子消停安稳的日子。”
“好。”锦心抬手轻抚着婄云的头发,分明小婄云许多,却给人以分外可靠的感觉。
她一字一句郑重道“你若不想嫁人,就在我身边一辈子,我定然好好待你,我这样子或许是不能养你的老了,但我若有后人,定然叫他好生侍奉你终老。若是没有那就叫贺时年收个徒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