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姑娘话音一落,宴席上顿时一片寂静,原本的说笑喧闹尽数烟消云散,原本开口的那位小姐手里的帕子都要拧成麻绳了,左看看谢姑娘右看看蕙心,尴尬地笑了两声想要开口打圆场。
不想话还没出口,却先被人截住了。
是一直坐在谢姑娘身边那位,梳着妇人髻,仪态端庄镇定自若,看向谢姑娘的眼神里带着淡笑,却又像是居高临下的睥睨不屑,“金陵城中可不光是天工金号有一位曾在内廷司供职的师傅。方师傅在金陵城经营数年,手艺精绝自成一派,七妹妹你到底也是谢家后人,招子还是放亮些才是。”
谢姑娘听了这话又恼又羞,脸涨得通红,却似乎是畏惧了她的样子,咬着牙竟一声不吭的并未反唇相讥。
她一开口,席面上顿时肃了一肃,其余众人面面相觑,都恨不得地上登时出来个地缝,好叫她们钻进去。
还是蕙心笑盈盈道“重华姐姐心明眼亮,一眼就看出方师傅的手艺,怪道我母亲常说重华姐姐最有谢氏女子风范,叫我多向你学习呢。”
谢重华眉梢轻挑,却笑了笑,“还是我们蕙娘嘴甜。改日我要备厚礼登门谢过伯母才是。”
一旁的闺秀尴尬地笑了两声,算是缓解气氛。
谢姑娘脸色红了青青了紫,颜色变换可以说是叫赵婉大开眼界。
筵席散后,回园子里的路上,她扯扯未心的衣袖,在她耳边低声问“刚才那是什么场面,怎么那位夫人一开口,先前那刺头脸都绿了”
“她们都姓谢。”未心对各家八卦可以说是了解透彻,何况谢家之事在金陵城并不算是秘密。
她缓声为赵婉解惑道“天工金号前任当家掌事之人乃是重华姐姐的父亲,七年前在外相看金山时不幸罹难,只留下重华姐姐与一当时年仅五岁的幼子。”
“我好想懂了。”赵婉猜测道“那刺头据说是天工金号的大小姐,那就是当代当家人的孩子了”
“不错。她父亲是重华姐姐的堂叔,谢家主支支庶不盛,他便是前任当家人血缘最近的兄弟了。”未心点了点头,语气又是一顿,方道“不过五年前,她父亲还只是代掌家门,接过印信的时候指天发誓等谢陵长大成人,便会交还印信。不过后来重华姐姐的外家失势,被削官发配,代掌就成了真掌了。
重华姐姐性子强硬,谢家这些年传出许多对她不利的闲言碎语,不过若非她行事强硬又处事谨慎,她与谢陵未必能安安稳稳活到今日。当年先谢家主在世时曾为重华姐姐与锦绣坊的少当家订婚,若非重华姐姐拿簪子抵在脖子上闹到宗庙去,恐怕如今,这乘龙快婿就是如今谢家任上那位,而重华姐姐便要到西北苦寒边塞之地与马场主做妾了。”
赵婉一时语滞,好半会才愤愤骂道“这都是什么黑了心肝的人啊”
“所以姐姐不愿与如今的谢家人打交道,却与重华姐姐关系极好。”未心想了想,又道“不过重华姐姐绝不是肯闷声吃亏的性子,如今谢陵也渐渐大了,锦绣坊的生意重华姐姐也上手两桩,办得很是漂亮。重华姐姐嫁过去这一年多,赵家少当家也逐渐崭露头角,很是做了两桩漂亮事,其中未必没有重华姐姐的手段。等着吧,谢家往后可有热闹日子了。”
赵婉心中对那些只有今日宴上一面之缘的谢重华忽然升起百般向往来,缠着蕙心问她日后会不会再办什么筵席,蕙心只当她爱热闹,想了半晌,道“月尾园子里的花开了,要办一个赏花宴,不过届时只请商户闺秀亲近者二三,你想要今日的热闹场面怕是不能了。”
赵婉听了欢喜得很,忙问她会不会请谢重华,蕙心这才知道她原是想这个,一时无奈,哭笑不得,道“那你就不用等了,重华姐姐临去前与我说明儿个带江陵上门给母亲请安,等到时候你就能见到她了。”
看出赵婉的期待来,锦心明白她多半是被方才宴上谢重华顶谢家刺头时模样折服,这会幽幽给她泼了一碗凉水“重华姐姐登门,可未必只是来说闲话的,没准有正事呢,哪有功夫见婉表姐你。”
赵婉听了不解蹙眉,蕙心抿唇轻笑,“这丫头应该是说重华姐姐如今领了赵家锦绣坊的三四桩生意在身上,过府来怕是有正经事说。人小鬼大,说的就是你”
她捏捏锦心的小脸,又点了点锦心的鼻子,笑着解释道“重华姐姐如今虽管着些生意,也并不是些紧要之事。赵家的生意如今大头还是老家主担纲,重华姐姐的夫婿近一年来刚刚崭露头角,便是要登门与父亲谈生意,也本该是老家主出面,哪怕是重华姐姐的夫婿来,都未免是有些不敬的。”
她只当锦心是听了下人闲话,知道谢重华如今有事在身,便以为她如外头那些来拜会文老爷的生意人一般,登府是有正事的。
锦心便并未辩驳,只是心底总觉着谢重华登门,却不是单单来给文夫人请安那么简单的。
还带着江陵,只是请安,需要带上弟弟吗
锦心抿抿嘴,倒是没多解释,只抬手要去够树上的花,到底身量矮些,蕙心便抬手折下一枝与她,道“今年的玉兰开得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