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已亮起一条灯火河流,蜿蜒不灭。
山顶还有灯。
也有人。
几十盏造型各异、栩栩如生的雪灯,悬挂四周,将山顶照得热闹极了。
灯海汇集之处,有人摆开一张桌子,托一盏灯,又提一支笔,正在灯上写写画画。
“瞧一瞧看一看嘞,新鲜出炉的精美花灯,冰雪制成、灵力点亮,回去放上三天都不灭。走过路过千万莫要错过”
她难得穿了绯色长裙,耳畔挂了宝石耳珰;灯光下的宝石华彩流丽,却不及她盈盈一笑更动人。
“这位郎君,我瞧你人美心善得很,想来前尘里结过缘,如今方能再相遇。”她举起手里的灯,映出灯上绘制的猫扑蝶图案,戏谑道,“不若这盏冰灯送你罢你可要题什么字”
山顶原本寂寥,渺无人烟。
现下却有花灯如昼,还有一人言笑之间,轻易带来凡尘热闹。
青年喉头微动,一时间竟说不出话。
这是四年前他们重逢的场景。
彼时他刚刚苏醒不久,百无聊赖地算着这是第几回。夏夜花灯似海,谈笑往来不息,却都和他隔得很远,更与他无关。
会捉住那个给花灯小贩捣乱的贼人,也不过是顺手为之。被她叫住、给予一盏花灯,他虽有意外,却并不放在心上。
直到那个夜晚他魔气发作、啃噬浑身血肉,他痛得失去理智,却隐约间感到了似曾相识的气息。
那是无数轮回之中,出现的唯一变数。
“哎,”她说,“你过来呀。”
他张口欲言,却又沉默,只一步步走过去。
像从永夜的现实走向一道降临的天光,从一个深寒的梦境走向烟火气缭绕的俗世生活。
师妹笑眯眯地瞧着他。
“谪仙郎来啦,你想题什么”她装模作样地思考一番,“莫不是仙人抚我顶,结发授长生”
他提着兔子模样的雪灯,凝视煜煜灯光中她生辉的笑颜。
“那就”他喉结滚了几滚,终究是笑叹出来,轻声道,“写愿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洁。”
她的笔尖顿了顿,而后才在灯盏上写出这两行诗句。
末了她一抬头,眼里映着灯火,也映着他一点小小的虚影。
“喏,拿着。”
她不仅把灯递了过来,还把笔也一同塞了过来。他手里还提着兔子灯,接得有些手忙脚乱,却见她笑得颇为狡黠,似乎很乐见于他的忙乱。
“我写完啦,你也要写。”她指着猫扑蝶冰灯,思索一番,“好,就写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
他愣了愣,垂下眼,一笔一划写在灯面上。
却克制不住唇角上扬。
他说“愿我如星君如月”,的的确确是脱口而出。可她回这一句,质问说我不去找你你就不知道主动联系么竟有了许多小儿女嗔怪滋味。
也不知道她是有意或无意。
她站那儿歪头瞧他,巴巴地看他题诗,果然像只竖着耳朵的兔子。待他一写完,她就伸手想来抓。
卫枕流抱着灯,往后退了一步,一本正经道“给了我,便是我的了。”
“啊”她一脸迷惑,干脆撑着桌子翻过来,“我就看看给我看看”
卫枕流眼疾手快,一把将兔子灯塞到她怀里,又举高了另一盏灯,左右晃着就是不给她。
面上还正经得很“给了我还有要回去的道理你这里莫不是黑店,要欺客的”
“你什么时候这么能说会道了给我看看你越不让我看,我就越要看你是不是在上面写什么其他东西了”
师妹跳来跳去,更像兔子了。
卫枕流忍不住,笑出声来,手里却半点没放松逗她。
他们一个神游,一个玄德,都是出一剑就可扫平梅山山顶的修士。但在这个灯光如海的夜晚,他们却像一对幼稚的凡人情侣,一个躲,一个扑。
假如他们的人生按照最初规划的那样走下去,也许就会是这样。
卫枕流一面笑,一面伸手挡住她的“袭击”,又顺手按了按她的头顶。
灯光一闪,那漂亮的猫扑蝶冰灯已经消失在他怀里。
师妹瞪大眼,很不服气“你怎么收到乾坤袋里去了你作弊,不算,重来”
卫枕流忍俊不禁。这傻孩子竟然真把这当比赛了,还认真
起来了
他说“不给。”
师妹磨了磨牙,却又定定看他半晌。
倏然,她嫣然一笑“算啦,难得看你这么高兴,都快笑成一朵向阳葵了。”
说完,她立即又凑过来,一把揽住他的肩,神神秘秘说“你悄悄告诉我你刚才到底写了什么,好不好”
“师妹,这里就我们两人,什么悄悄”他无奈,反手将她抱进怀里,另一手又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唇角。
他刚才笑得很开心
“师兄,师兄师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