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念朝笛声传来的方向走去,穿过一片竹林,经过一条小溪,等闻到空气中青涩的竹香混着酒香时,她看到了正在月下吹笛之人,正是一袭浅青色长衫的陶醉,腰间依然挂着那只碧玉酒葫芦。
他倚坐在竹制的栏杆上,身后是一间简陋的竹制小屋,屋门大开着,能看里面靠墙摆放着一张床,床上被褥全无,只有一方竹编的枕头,屋子正中央放着一张竹制的桌子和两把椅子,桌上摆着一个紫砂壶配着两个杯子,屋内的摆设就这寥寥几件,一目了然,这里就是陶醉的家。
“水姑娘”一曲终了,陶醉看向站在竹林中的许念,眼底是还未化去的浓浓悲伤。
“你的伤还没好”许念有些诧异,按道理来讲,他的伤半个月就能痊愈。
陶醉仰头喝了口酒,举起碧玉酒葫芦朝她敬了敬,“不关水姑娘的事,是陶某不自量力,被癫道人打伤的。水姑娘若是遇上他,也尽量避开吧”
许念朝他走去,坐在他对面的栏杆上,背靠竹栏,轻撩裙摆,右脚踩在栏杆上,胳膊随意的搭在曲起的膝头,手里的白玉萧在指间转了两圈,动作洒脱张扬,“哦,我今天已经遇到他了。”
陶醉上下打量了许念几眼,见她气息平和,灵力充沛,失笑一声,“倒是陶某多虑了,水姑娘的实力已是深不可测。”
“还是要谢谢你的好意”许念握着白玉萧,一下一下轻轻的敲在自己左手手心,白玉萧落下时,她左手握住又放开,一个人玩的很是自在。她突然开口问道“你刚才的笛音很忧伤,似乎是在思念某个人,可笛意里却隐含杀意,你想杀谁”
“你想听个故事吗”陶醉看着天上的一轮明月,声音悠远道。
“哦,长夜漫漫,我正无聊,听完故事,正好回家睡觉,你讲吧”许念指间转着白玉萧,正转,反转,绕着大拇指转,她声音清脆的一句话,将陶醉营造的哀伤氛围,碎的一干二净。
讲故事就讲故事,干嘛还非要先营造个悲伤的气氛。
“有个男人,他生在农家,家境贫寒,又父母早逝,可他本人十分聪明,想要靠科举跳出农门,他读书用功,每次考试,在书院都是名列前茅,他的妻子一直支持他读书科举,她一个瘦弱的女人,几乎包揽了家里的所有活计,白日下田,夜里织布,辛苦赚钱供丈夫科举,就在他们的儿子六岁那年,男人上京去赶考,他带走了家里所有的银钱,留下一句承诺便离开了,娘子,儿子,等我高中就回来接你们去过好日子。”
这不就是穷书生一朝高中便抛弃结发妻子,另娶高官之女的三流狗血桥段的前奏吗
说到这里,陶醉突然停了下来,许念看了他一眼,接着说道“那个男人高中了,却没有回来接他的妻儿,还在京中另娶了一个官员之女。”
“你怎么知道”陶醉震惊道。
许念真想拍拍他的肩膀,告诉他,多看狗血,你什么都能知道。
许念没有回答他的问题,接着问道“那后来呢”
“后来那个男人觉得老家的妻儿始终是隐患,便一不做二不休,一包毒药杀了他们,还将他们母子二人弃尸山野。”陶醉说到这里,身上的杀意几乎实质化,他左手紧握着碧玉酒葫芦,嘭的一声,酒葫芦被他捏碎了,碎片划破了他的掌心,鲜血滴滴答答的落下,而他却无知无觉。
“那这个男人可算是渣中极品了”许念走过去用白玉萧戳了下陶醉的肩膀,“喂回神啦”
陶醉松开五指,抬头看着许念,他的眼底赤红,颈间青筋浮现,恨恨道“你说,那个男人该死吗”
“该啊就是死一百次也活该”许念看着他的眼睛肯定道。
可她话风一转问道“既然你那么恨熊雄,怎么不直接杀了他或者觉得不痛快,那就折磨他一顿后再杀了他。”
她无情的解开了他心底的伤疤,“因为你对他还有父子之情,否则,现在重病在床的就不是熊雄的妻子陈氏,而是熊雄本人了。你觉得,就是因为陈氏,才会害的你们母子惨死,可你知道,那都是你的借口,真正的祸因就是熊雄,因为他攀附权贵,因为他贪慕虚荣,因为他急功近利,一切的起因都是他,罪恶也是他。可你甚至嫉妒熊大成,想要取代熊大成在熊雄心目中的位置”
“没有,我没有,你胡说”陶醉一下子站起身,朝许念怒吼道,不知是在否定许念的话意,还是在否定他心底那丝不明的纠结和妄想。
“好,我胡说要是这么想能让你开心点,那就算是我在胡说。”话毕,许念起身朝竹林外走去,背对着他挥了挥手,月光拉长了她的身影,让她看上去那么的不真实。
半晌后,一片竹叶悠悠从陶醉眼前飘落,他的声音低不可闻,“我是嫉妒熊大成,嫉妒他得到了他完整的父爱,那是我从来没有得到过的东西。我伤害陈氏,是因为我迁怒她,她占了我母亲的位置。我不杀熊雄,是我对他还有期待。”
泪水溢出眼眶,顺着他白皙的面庞静静滑落,溅在地上的竹叶上,微不可闻。
那日过后,许念的生活依然波澜不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