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茶乃普罗山中生长的一种野茶,茶树极为少见,唯长寿村附近有一百来株。几十年前,长寿村的村民们发现了这种植物,曾试过培植,甚至还有外来的商客们见了此茶惊为天人,想要移植茶苗,可惜无一例外都失败了。非但如此,原本成熟的茶树也被频繁的催籽催根而毁得越来越少,如今只剩下三十来株。
而且,绿白茶茶菁难以制成茶叶,只能以鲜叶冲泡,不易保存,自然也不利于流通。
程岩不禁失望,心道即便此茶存在于前世,受这些困难阻碍,也只能藏名于深山或乡野杂谈中了。
但他仍是不死心道“我能去看看吗”
“只要你们不是挖树,看看又何妨”村长微微一笑,“请。”
很快,程岩跟着村长来到了后山某处,望着几十株再普通不过的茶树,程岩还真没发现绿白茶树有什么特别的。
他忍不住道“真的从未有人培植成功过”
村长的表情略有迟疑,不太自信道“可能有一人培植成功了。”
程岩精神一振,“谁”
村长“普山县里有一户姓陆的茶商,陆家的老爷叫做陆秀明,他或许有办法。”
“陆家”程岩和庄思宜互看一眼,这么巧
“你们认识”村长愣了愣,但他很快反应过来,“是了,阿山就在陆家做事,他方才说你们是陆家少爷的朋友。”
程岩这才将他们与陆家少爷相识的经过说了,道“陆兄说他的养父小时候就住普罗山上,莫非就是长寿村”
村长眼中泛出了复杂的情绪,点了点头,“我和秀明是一块儿长大的”
原来,几十年前,陆秀明的父亲因与村中人斗殴,不幸断了腿,成了瘸子。陆父心怀怨恨,于某天夜里放了把火,将那户人家共五口人全数烧死。
“事后,陆父自知罪无可赦,便自杀了。”村长长叹一口气,“秀明的阿公阿嬷受不了这个打击,前后脚也病死了。就连秀明的娘也生了场重病,虽然为了秀明挺了过来,可从此只能靠药来吊命,根本无法照顾秀明,反而需要才五六岁的秀明来照顾她。”
村长缓声讲着往事,脑中浮现出一个瘦弱男童的身影。
犹记得当年,因为陆秀明父亲的罪过,村民们多少有些忌惮陆家人。他们虽知幼童无辜,可又禁不住想陆秀明继承了杀人凶手的血脉,将来是否也会和他父亲一样
“秀明性子敏感,他察觉到村人的态度,也模模糊糊知道他爹犯下大罪,渐渐变得沉默,也越来越孤僻。”村长无奈地笑了下,“可他越如此,村中人越怕他,到了后来,大家除了会捐点儿粮食救济他们母子,平时谁都不与他说话,就当他是个透明人。”
但村长觉得陆秀明很可怜,加之又比对方大一点儿,便时时照顾陆秀明,久而久之,陆秀明也开始粘他。
“咱们村子穷,几乎每家都吃不饱,秀明家更是艰难。”村长语气中有几分怀念,道“那会儿我爹便是村长,家里的情况稍微好点儿,于是,我时常省下自己的口粮送给秀明,秀明也偶尔会给我带一些他自己做的吃食。”
村长露出个真心实意的笑来,“他从小就聪明,很多东西都能自己琢磨出来,或是想办法从别处偷师,只要看过一两遍,秀明都能学会。”
可年少时的友谊随着人的成长,总会因为诸多无奈的原因而渐渐淡去。七八年后,村长成了亲,有了自己的小家,对陆秀明的关注渐渐少了,两人的关系也在不知不觉间疏远。
“有一年,秀明的娘感染了风寒,她的身体原本就不好,眼看快不行了,秀明便来我家求救。”村长的表情沉了下来,隐隐可见自责,“当时我出了远门,我妻子竟趁我不在,对秀明说了些很不客气的话,等我回来知道这事,秀明已带着他娘离开村子了,谁也不知他去了哪儿,此后二十多年我都没见过他。”
程岩听到这里,莫名就想到了前生的自己和庄思宜,他微一皱眉,道“我听陆兄说,陆老爷是用几种野山花制成茶叶才换到了银子,自此便开始经营茶叶生意。”
村长点点头,“后来我也知道了,等秀明再次回村子里,他就已经是颇有家底的茶商了。”
程岩顺口一问“陆老爷可是为了绿白茶树而回来的”
“正是,他想以重金求购。”村长回忆起那一天的事,想到印象中温顺乖巧的一个人,再见时竟变得古怪又刻薄,不禁又是一声叹息,“当时绿白茶树只剩四十余株,我们从未想过借此来换钱,也都不肯让外人再来糟蹋。可一来,秀明本就生于长寿村;二来,大多村民都对他心存愧疚,便同意交给他三株。”
一年后,陆秀明失败了,他再次来到村子,村长不顾众人反对,又让陆秀明挖走了两株。
两年后,陆秀明还是失败了,这一回,村长也拒绝了他的要求。但陆秀明却突然翻起旧账,闹得村长灰头土脸,无地自容,最终答应他可再取走一株,但也是最后一株。
“可三年后,秀明他又来了村子,这回没来找我,而是亲自去偷茶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