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
“不了解,但继祖母给我挑的人”庄思宜显而易见地不屑。
程岩忽然就想起前生庄思宜来信说要娶亲时,态度和现在截然不同,言语中的期待跃然于纸上。而两者间的区别在于,前生庄思宜的妻子,是庄敏先临终前为他选的。
尽管庄思宜刚刚提到他曾祖父时有些不以为意,但程岩知道,庄敏先在庄思宜心中分量极重。
否则,前生庄敏先病重的消息传来后,庄思宜也不会抱着自己哭。
那是他唯一一次看见庄思宜哭,哭得很无助
“你想什么呢”
程岩摇摇头,“没,就是觉得天晚了,该休息了。”
夜风穿过没有合拢的房门,烛火摇曳,满室桂香。
转眼将入八月,院试已迫在眉睫。
这日晚间,程岩正在房中咬着笔头作文章,忽有人前来通传,说海夫子要见他。
程岩一路小跑,等见到海夫子时,对方正拿着个肉饼准备咬,估计没想到程岩来得那么快,一时愣住。
半晌,海夫子道“吃了吗”
程岩脸上微热,“多谢夫子,学生吃过了。”
海夫子放下肉饼,洗了手擦了嘴,指着张凳子让程岩坐。
“这次难民一事,你的赈灾之策起了不小的作用。县尊大人本想亲自谢你,但他听说你正准备院试,不便打扰,便给了张名帖让我转交于你,你随时都可以去见他。”
程岩一怔,忙道“请夫子代我谢过县尊大人。”
海夫子“如今院试在即,若能得到县尊大人的指点,你受益无穷。”
程岩只笑了笑,“学生知道。”
海夫子敏感地察觉程岩似乎并不心动,他细细观察程岩片刻,才道“看来你胸中已有成算,这段时间我见你行文风格大变,可是打听过了学政大人的喜好”
学政即提督学政,一般由监察御史、各部侍郎中进士出身者充任,乃是院试的主考官。
程岩答得很干脆,“对。”
科考虽不能作弊,但却有一些人人都知道的捷径可以走,程岩也没什么好避讳的。
海夫子微微点头,“那位学政大人本经习的是周易,与你一样,你考试时务必要谨慎,不要让他找出错来。”
程岩“我明白,多谢夫子。”
海夫子见程岩准备充分,便想放他离开,可稍一犹豫后又道“据说,县尊大人将你的赈灾之策交给了他的座师,若能入那位的眼,可是你莫大的机缘。”
“他座师”程岩心头一震,“关阁关尚书”
海夫子有些意外,“你知道”
程岩很勉强地笑了下,他当然知道,因为关阁老也是他的座师,是他最为敬重的老师。只是这时候,恩师还没有入内阁,而是在户部任尚书。
前生他虽被保守派舍弃,但他从来没有怪过老师,他知道,恩师视他如己出,一定尽了全力救他,对于护不住他这件事,恩师必然愧悔万分。
事实上,他从后世的史料中得知,恩师在他死后不久便自请致仕。
致仕,对恩师来说不仅意味着放弃前程,还意味着放弃了嘉帝,放弃了自己唯一的女儿。
恩师是病死在回乡路上的,保守派失去一员大将,只坚持了三年不到,就被庄思宜彻底击溃。
从那以后,整个大安朝堂,就渐渐落入了庄思宜的掌控中
程岩突然想起恩师曾对他说,“我有诸多弟子,你是我最疼爱的一个,却并非我最看好的一个。”
当时他还很诧异,自己年纪轻轻就成为恩师的左膀右臂,还有谁比他强
对于他的困惑,恩师只叹了口气,“他能想人所不敢想,行人所不敢行,且心思极其缜密,注定不是池中物”
很久之后程岩才明悟,恩师口中所指,多半就是庄思宜。
庄思宜背弃了恩师,但在恩师心中,对方仍是他的学生。或许,还是真正能实现他抱负,让他有最大期待的学生
海夫子见程岩表情不对,还以为对方被关尚书的名头震住了,一时有些后悔,安慰道“不必太患得患失,平常心即可。”
程岩的心思却已飘向与庄思宜最后那番对话,他忽然抬头,“夫子,若有一些事您认为是错的,但您知道,做成这些事后会有大功德,您会去做吗”
“什么样的功德”
“利国利民。”
海夫子严肃的脸上泛起笑意,“既是利国利民,又怎会错呢”
那天,程岩一回寝舍就见庄思宜等在院中,对方兴致勃勃道“阿岩,我给你看个好东西。”
程岩慢慢走向他,月光柔化了庄思宜的轮廓,让他看上去似真非真,犹在梦中。
前尘往事如潮水般推叠而来,几乎要将程岩溺毙其中。最终,他停在庄思宜面前,无声地说我输了,心服口服。
面对程岩的疑惑,庄思宜道“信物,你考完试就来南江府找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