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布政使司的命令,我们阻止不了的。”
一句话就像一盆冰水,将庄思宜冲上头的热血迅速冰冻,他苍白着脸沉默了一瞬,“我知道了,我会回家请曾祖父帮忙。”
说完,他转身朝众人拜下,“也请诸位尽可能地帮阿岩一把,庄某感激不尽。”
其他人一怔,他们还是头回见到庄家这位少爷如此低声下气。
几人赶紧将庄思宜扶起,纷纷承诺会想办法为程岩奔。
胡曦岚见庄思宜冷静了些,心里松了口气,道“你放心,程兄天恩在身,不会有事的。”
“嗯。”庄思宜微一颔首,甚至还淡淡笑了下。
但没人知道,那种仿若蝼蚁般的无助感再次将他吞没,像暴烈的狂兽撕扯着他,啃噬着他,让他对权力的野望愈发膨胀。这一刻,庄思宜浑身的骨骼和血液都在叫嚣他想要获得地位,想要站得更高,想要天下人都仰望他、畏惧他、不敢抗拒他
他还想,保护他想保护的人
就在庄思宜黑化升级的过程中,程岩已被关进大狱。
虽说是请他回来问话的,但总不可能是去布政使司闲聊吧上面能给他安排个相对干净清净的牢房已是格外开恩了。
可再干净也是牢房,臭虫鼠蚁,样样俱全。
但作为一个连刑部天牢都待过的“老油条”,程岩表现得一派从容,让前来问话的几位官员都有些意外。
几番问询过后,程岩才得知周正德与冯春阳并没有出卖他,哪怕前者已“招认”自己贿考,可从始至终没提他半个字。
而他之所以会被抓,一来,是谢林说杨文海宴请的初衷就是为了程岩,此事又得到了杨家老二杨耀祖的佐证;二来,谢林称程岩虽未赴宴,但与武宁县几位赴宴考生私交甚密,其中就包括已认罪的周正德。
以上两点若换了别人,足以被当做重点怀疑对象,但程岩本就是舞弊的受害者,且被皇上褒奖过,官员们这才稍微客气了些。
但客气有啥用,还不是不放他出去
等问话的人都走了,程岩独自坐在一堆枯草上,思忖着怎样才能脱困别看他现在还算安全,难保某天大火不会烧到他身上。
想着想着,程岩莫名就想到了临考前那一卦八月有凶。
当时他没怎么放心上,如今看来,竟是多了几分深意。
时机正好、抓住机遇、从长计议、否极泰来
卦象所示的几个关键词被程岩反复琢磨,他心中所求乃是阻止“南北榜案”,难道,时机便是指此次舞弊案
程岩想了大半个晚上,终于理出点头绪,不过首先,他要洗干净身上的嫌疑。
对此,程言倒有个不是办法的办法,但也未尝不可一试。
“来人啊有没有人”
程岩高声喊道,让半昏半睡的狱卒一个激灵地醒来,当即就想发火。可一见吵嚷的是程岩,狱卒强行收敛了几分脾气,“程亚元有何事”
“我需要笔墨纸砚。”
狱卒眉头一皱,“莫非亚元要认罪不成”
程岩微笑,就是不说话。
“啧。”那狱卒事前被人交代过要对程岩态度好点儿,便道“且等着。”
片刻后,程岩的需求得到满足。
他慢悠悠地研好了墨,又以枯草堆充作书案,缓缓提笔。
昏黄的灯火照出飘散的浮尘,程岩呼吸着牢狱中的酸腐霉气,静静凝视着一张洁白无垢的纸,然后,落下一丿。
他想让天下人都听到他的委屈,不止是他,还有诸多蒙冤的士子。
他想要,借大贤之笔
“余囚狱中,坐一石室。”
那狱卒恰好读了些书,自认是个有文化的吏员,他虚眼瞧着每个字他都认得,但还是搞不懂程岩到底想写什么
不过程岩一手字的确写得好,狱卒便继续看了下去,可越看就越不满程岩竟将他在牢中的处境写了出来什么恶臭啊秽气啊,这是想干嘛卖惨吗
直到程岩笔锋一转,“孟子曰吾善养吾浩然之气。彼气有七,吾气有一,以一敌七,吾何患焉况浩然者,乃天地之正气也,作正气歌一首。”
写完这一句,程岩放下笔,整了整衣冠,还理了理散乱的长发。
而后他再次拿起笔,凝神静心
横、横、丿、乀。
天。
天,人之顶,至高无上。
地,人之底,生养万物。
天地。
“天地有正气”
很简单的五个字,狱卒当然识得。但不知为何,他见了这些字,心中莫名一凛,仿若圣人之音回响耳畔。
“天地有正气,杂然赋流形。”
“下则为河岳,上则为日星。”
这股浩然之气在下表现为山川河岳,在上则为日月星辰。
“在齐太史简,在晋董狐笔。”
“在秦张良椎,在汉苏武节。”
一个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