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叔, 我听见了吗”早已挤到程柱身旁的钱忠宝,遗忘了对方带给他的恐惧,竟一把抓住程柱厚实的手掌。
“你听见了。”程柱用力一握,只觉得周围有无数菩萨环绕, 妙音祥和,安乐自在。
刚刚他几乎绝望, 但老天爷没有抛弃他,没有抛弃他的儿子
钱忠宝尚唯一健康的手几乎快被捏废,但他仿佛感觉不到, 浑身颤抖地吼着,“中了我们阿岩中秀才不阿岩是案首”
下一瞬,他紧紧抱住程柱的高大身躯, 两个大男人相拥而泣。
程岩“”
要不, 就先不过去
不远处, 孙学政撸着短须微笑,人群中更是赞叹声不绝。
此前大多人从未听过程岩的名字, 但今日之后, 这个陌生的名字必将响彻武宁县
而程家人的喜悦, 对于吴用来说无异于噩梦。
他一个没忍住, 疯狂呕血,惹来旁人一阵嫌弃。
“少爷”小厮担忧地看着他, 吴用努力不让自己晕倒, 气若游丝道“回、回家, 快”
铜陵县, 吴府。
吴举人一家都等在茶厅中,颇有些坐立不安。
“怎么还不回来”吴夫人反复看向门外,“差不多该回来了啊”
吴举人喝了口茶压下心中焦灼,故作平静,“武宁县离铜陵县有一段距离,估计还得再等半个时辰。”
“爹,今早我左眼一直跳个不停。”吴婉华按着心口,“您说会不会”
“胡言乱语”吴举人对着他的爱女难得变脸,“不会说话就闭嘴”
吴婉华委屈地一噘嘴,“我又没想说大哥坏话,女儿只是担心,程岩那小子该不会中了吧”
“中就中了,不过是个秀才罢了。”吴举人轻蔑道“莫非我身为举人还怕他除非,他有本事考中案首,被学政大人看中。”
“案首就凭他”吴夫人也对程岩十分看不上,“我若没记错,他连着两次都落榜了吧”
吴婉华也甜甜一笑,“他中了案首,除非学政大人眼瞎”
话还没说完,就听府外传来动静。
“是大哥回来了”吴婉华提起裙摆就往外跑,吴夫人赶紧跟上。
唯有吴举人愣愣坐着,心道怎的这么快
但下一刻,女儿的尖叫给了他答案,“不可能程岩怎么会是案首”
“啪”
吴举人手中的茶盅碎了,滚烫的茶水浇了他一身,可他浑然未觉,满眼都是不可置信。
“哥你骗我对不对”
外间,吴婉华摇摇晃晃,吴夫人也是脸色铁青。
“是真的。”吴用沉着脸,“我怎会拿此事骗你们”
“不”吴婉华的惨叫声拐了几道弯,“吧唧”晕了。
“婉儿”
“妹妹”
于是吴府又一阵兵荒马乱。
等吴举人出去时,他整个人仿佛都老了几岁。
“我真没想到,他还能有这份机缘。”吴举人阴狠地看向某处,好似程岩就在那里,“案首好一个案首那我就让他做一辈子案首”
“爹,您的意思是”吴用和吴夫人都面露不解。
“他爹娘不是还健在吗若是服丧,便没机会完成举业。”吴举人慢声道“前后好几年时间,我就不信学政大人还能记得他,到时候哼”
此刻,他想的已不是逼程岩娶婉华,而是如何让对方永远翻不了身
正当此时,一位仆人惊慌地冲进来,“老爷不好了老爷”
吴举人本就窝火,此时更是气不打一处来,直接一脚踹翻对方,“大呼小叫,成何体统”
那仆人不顾疼痛,白着脸道“外头、外头来了好多官差”
“官差”
吴举人正困惑,就听见院外传来吵嚷声,随即,一位面白无须的中年人破门而入,身后跟着一众兵丁。
“圣旨到”
啥圣旨是他们知道的那个圣旨吗吴举人僵立当场,吴家其余人也懵逼了。
“谁是吴为民还不跪下接旨”中年人的眼神锐利,如刀片般飞射而来。
吴举人几乎窒息,膝盖一软,重重跪地。
此时此刻,他终于找回点儿神智中年人手中所捧的乃是世间最尊贵者之意,轻易便能主宰他的生死荣辱。
但看中年人的态度,显然不是件好事。
吴举人后背已被汗水浸湿,凝出深色的水斑,他根本说不出一句完整话,“我、草民、不对,学、学生”
“你是吴为民”
“是”
“吴为民听宣。”中年人将圣旨徐徐展开,“奉天承运,皇帝昭曰铜陵县吴为民,身为举人,德行不修,纵容家仆横行乡里,为夺房产逼害人命。十余年来与农争利,仅一家占地便逾三千亩,且费劲心机逃避赋税,侵害税基国本。罪行累累,铁证如山。今夺其家产,革除举人功名,永不录用。钦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