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丘学姐望着那线窗户说
“我却觉得那些想法和老旧的我截然不同。它意味着我的新生,意味着我自己的选择。我将去为了它拼命,因为它,我在此时此刻,年轻地活着。”
柳丘学姐长相寡淡,许星洲甚至有时候都记不起她的脸她就是这么的平凡,像宇宙间千万繁星中最朴素的那一颗,毫无特殊之处。
可是在她说话的那一刻,许星洲却觉得,柳丘学姐的灵魂犹如一颗爆炸的超新星。
许星洲又忍不住想哭,小声地问“是不是我以后就见不到你了呀,学姐”
柳丘学姐想了会儿,眼眶红红地道“也不是辣。”
“以后你去北京还会再见到我的,”柳丘学姐沙哑道“到时候请你吃烤鸭,全聚德,说不定以后我也会回来。”
许星洲带着鼻音嗯了一声,又认真揉了揉眼眶。
接着柳丘学姐捉着小兔子粉红色的小耳朵,一边拽着拧拧拧一边猛男落泪“呜呜我真的好舍不得兔兔都怪妈妈不争气”
许星洲宽慰她“以后还会有的,学姐你放心。”
“世界上有这么多抓娃娃机,”许星洲说“而且还会有这么多抓娃娃的机会,我们总会抓到的,对吧。”
于是柳丘学姐用兔子耳朵,抹了抹小红眼眶
“你说得对。”
她用兔兔粉红色的小耳朵擦着眼眶道
“毕竟人生这么长。”
八月盛夏,柳丘学姐背着一个行囊,离开了她生活了近六年的城市。
她买了十六个小时的绿皮火车t1462,搭上火车去了北京,去那里上编导专业课辅导班。
人生又能有几个六年呢
柳丘学姐曾经说她来上学时就是走的上海火车站,那个站似乎是全上海唯一一个还能走k字头和t字头的站点了那个站外面犹如迷宫,广场宽阔,却奇形怪状,连地铁站都长了一副和人过不去的嘴脸。
而戏剧化的是,柳丘彻底离开这座城市的那一刻,也是从那个火车站走的。
许星洲后来总是想起,柳丘学姐在安检通道前,最后向外看的那个充满酸楚和希望的眼神。
她们都曾拿着录取通知书,背着一袋袋的行李拖着大拉杆箱,在那一年九月二日的骄阳下寻找新生群里反复提及的、位于北广场的接站大巴那些来自外地的孩子几乎没有不渴望能在这城市留下,然后拥有一个家的。
二十四岁的柳丘学姐,在六年后,背着一无所有的行囊离开。
许星洲为她难受了许久,却又无法不为她的勇气和选择感动。
二十岁的许星洲趴在桌上,一抽鼻涕,用手指擦了擦眼眶
赵姐关心地问“小柳走了,你就这么难过”
许星洲抽了张纸巾,擦了擦鼻涕,说“嗯、嗯受学姐这么多照顾,最后却一点忙也帮不上”
“而、而且”许星洲抽着鼻涕道“我的假期社会调研写歪了,调研方法和统计方法都有问题,我男朋友昨天晚上随便瞄了两眼就给我指出来了好长一串毛病现在又得彻底推翻重来,我的暑假只有七天了”
赵姐同情道“真惨,我儿子的社会实践报告也还没写,现在在家补作业。”
许星洲想着秦渡指出的问题,充满希望地问“赵姐你儿子今年”
赵姐说“小学二年级。”
许星洲“”
图书馆下午明媚至极,许星洲抑郁地坐在一堆扎小马尾戴头箍的小学生中间,做着自己的暑假作业。
高中老师说,大学里没有暑假作业,都是假的。
她高中时期的所有朋友如今没有半个是有闲的,他们要么是社会实践报告要么是社会调研,或者就被迫出去实习做志愿者充实简历,总之愉快的暑假完全不可能发生
最凄惨的当属读师范的几位朋友,在师范就读生其中,最惨的一位当属一位男生他从高中时写字就相当丑,于是他大学的粉笔书法课理所应当地挂了科,接着就顺理成章地喜提六本字帖的暑假作业外加社会实践报告一份,左手补考右手作业,站在宝塔湾就能听见长江哭的声音。
如今他在同学群里疯狂求购大家写完的字帖。
许星洲想起学姐的离去,又想起秦师兄接着,她对着电脑屏幕,又叹了口气
“星洲”
她旁边的姚阿姨关心地问“怎么了一下午都唉声叹气的。”
许星洲一愣,没精神道“诶啊没什么”
姚阿姨十分坚持“有什么不好解决的问题和阿姨说说看。”
许星洲挫败地摇了摇头。
这已经是老问题了。
这些令她唉声叹气的东西,甚至从她发病的时候就已经开始存在。许星洲在无数个夜晚中意识到自己与师兄的不相配,意识到他们之间的家庭鸿沟,和那些所复苏的、许星洲的骨子中铭刻的对一个家的渴望,和对不相配一事的、近乎逼人逃避的恐惧。
许星洲害怕得要命,却又不能对任何人提起。